译文一
楚王攻打陆浑戎人,于是到了雒水,在周朝边境上炫耀武力。周定王派王孙满慰劳楚王。楚王问到周王室的九鼎的大小轻重。
王孙满回答说:“统治天下在于道德,不在于鼎。从前夏朝正在实行德政的时候,远方各地把各种奇异东西都画成图象,九州贡献出金属,铸成九鼎,把画下来的各种东西的图象铸在鼎上,鼎上面有各种东西的图象,教人民知道神物和怪异。所以人民进入川泽山林,不会碰到对自己不利的东西。螭魅罔两这些妖怪都不会遇到。因此能够上下和协,受到上天的保佑。夏桀昏乱,鼎迁到商朝,前后六百年。商纣暴虐,鼎又迁到周朝。天子德行美善光明,鼎即使小,也是重的。如果奸邪昏乱,鼎即使大,也是轻的。上天赐福给有美德的人,是有一定极限的。成王把九鼎放在郏鄏,曾经占卜过,可以传世三十代,享国七百年,这是上天所命令的。今天周朝的德行虽然衰减了,可天命还没有改变。九鼎的轻重,是不能问的。
译文二
楚庄王攻打陆浑之戎,于是来到雒水,在周朝的疆界内检阅军队。周定王派王孙满去慰劳楚庄王。楚庄王问起九鼎的大小轻重。
王孙满回答说:“这决定于君主的德行而不在于鼎的本身。往昔夏朝开始实行德政的时候,远方的人们把各种事物都绘制成图像,九州的长官贡献了铜,铸成九鼎,把各种奇形异状的神怪图像都铸在鼎上,万物皆备,让人民认识神物与妖怪。因此,人民进入川泽山林,就不会碰上有危害的东西。山林水泽中的妖怪,都不会遇上。因而能使上上下下的人们和睦相处,以承受上天的保佑。夏桀德行败坏昏乱,九鼎迁移到商朝,经历了六百年。商纣王暴虐无道,九鼎又迁到周朝。德行如果美好光明,鼎虽小,分量却很重;如果奸邪昏乱,鼎虽大,分量也是轻的。上天赐福给有美德的人,总有终止的日子。成王把九鼎固定在郏鄏,占卜的结果是传世三十代,享国七百年,这是天命所决定的。周朝的德行虽然衰减了,天命并没有改变。九鼎的轻重,是不能问的。”
译文三
楚庄王讨伐陆浑之戎,于是来到洛河,陈兵于周王室境内。周定王派王孙满慰劳楚庄王。楚庄王问起了九鼎的大小和轻重。
王孙满回答说:“大小、轻重在于德行而不在于鼎。以前夏代刚刚拥立有德之君的时候,描绘远方各种奇异事物的图象,以九州进贡的金属铸成九鼎,将所画的事物铸在鼎上反映出来。鼎上各种事物都已具备,使百姓懂得哪些是神,哪些是邪恶的事物。所以百姓进入江河湖泊和深山老林,不会碰到不驯服的恶物。象山精水怪之类,就不会碰到。因此能使上下和协,而承受上天赐福。夏桀昏乱无德,九鼎迁到商朝,达六百年。商纣残暴,九鼎又迁到周朝。德行如果美好光明,九鼎即使小,也重得无法迁走。如果奸邪昏乱,九鼎再大,也轻得可以迁走。上天赐福有光明德行的人,是有个尽头的。成王将九鼎固定安放在王城时,曾预卜周朝传国三十代,享年七百载,这个期限是上天所决定的。周朝的德行虽然衰退,天命还未更改。九鼎的轻重,是不可以询问的。”
注释
王孙满:周大夫,周共王的玄孙。对:回答。楚子:楚庄王,公元前613年至前591年在位。
陆浑之戎:古戎人的一支。也叫允姓之戎。原在秦晋的西北,春秋时,被秦晋诱迫,迁到伊川(今河南伊河流域),周景王二十年(公元前525年)为晋所并。雒(luò):指雒水,今作洛水。发源于陕西,经河南流入黄河。观兵:检阅军队以显示军威。疆:边境。
定王:襄王的孙子,名瑜,周朝第二十一位王,公元前606年至前586年在位。劳:慰劳。
鼎:即九鼎。相传夏禹收九牧所贡金铸成九个大鼎,象征九州,三代时奉为传国之宝,也是王权的象征。楚庄王问鼎的大小轻重,反映他对王权的觊觎。
图:画。 贡:把物品进献给天子。金:指青铜。九牧:即九州。传说古代把天下分为九州,州的长官叫牧。贡金九牧,是“九牧贡金”的倒装,犹言天下贡金。铸鼎象物:用九州的贡金铸成鼎,把画下来的各种东西的图象铸在鼎上。百物;万物。备:具备神奸:鬼神怪异之物。
不逢不若:不会遇到不顺的东西。逢,遇。若,顺,顺从。
螭魅(chimèi):也作“魑魅”。传说山林里能害人的妖怪。罔两(wǎngliǎng):传说中河川里的精怪。
用:因。协:和协。休:荫庇,保佑。
昏德:昏乱的行为。祀:年。与“载”同义。
德之休明:犹言德若休明。休明,美善光明。
奸回;奸恶邪僻。
祚(zuò):赐福,保佑。明德:美德。这里指明德的人。止(zhi-):限度,极限。
成王:周成王。定鼎:定都。九鼎为古代传国的重器,王都所在,即鼎之所在。郏鄏(jiárǔ):地名。周王城所在,在今河南洛阳市西。卜世(bǔ-):谓预卜周朝能传至几代。卜,占卜。古人用火灼龟甲,根据灼开的裂纹来预测未来吉凶。世,父子相继为一世。卜年:谓所得之年。▲
春秋时代,周室衰微,诸侯争霸,野心家代不乏人。被中原诸侯视为蛮夷之君的楚庄王,经过长期的争斗,凭借强大的武力吞并了周围的一些小国,自以为羽翼已丰,耀武扬威地陈兵于周天子的境内,询问九鼎大小轻重,试图取而代之。周大夫王孙满由楚庄王问鼎敏感地意识到他吞并天下的野心,就以享有天下“在德不在鼎”的妙论,摧挫打击了楚庄王的嚣张气焰。夏、商、周三代以九鼎为传国宝,九鼎成为王权的象征。后世以“问鼎”比喻篡逆野心。
历史发展到鲁宣公的时候,周王的权杖早已失去昔日的威严,地处荒蛮的南楚日渐强大。于是,楚庄王出兵北伐伊川境内的陆浑之戎,顺势移兵洛邑,居然在周王室境内进行军事演习,耀武扬威,不可一世。周定王敢怒而不敢言,忍气吞声,还不得不派自己的大夫王孙满去慰劳。见面后,楚庄王竟然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,劈头盖脸就问鼎之大小轻重。这个楚庄王凭着自己的军事实力,飞扬跋扈,气势汹汹,蛮横无礼,蔑视周定王,对其欲取周室而代之的野心毫不掩饰。王孙满忠诚而睿智。他的回答从容不迫而隐含凌厉。全篇故事便在“霸”与“德”的矛盾中展开。两个人物的性格跃然纸上。王孙满的回答,从“德”、“天”二字入手。先从“德”字出发,以“德”抗“霸”,一语击破楚庄王的问鼎野心:“在德不在鼎。”立论如金石,坚不可摧。接下来,以夏、商、周的历史变迁为鉴,有根有据地讲述了鼎的来历和几易其主的过程,用以说明有德的君主才配有九鼎,才会拥有天下。由鼎的轻重引申到德的轻重,摧挫了楚庄王的嚣张气焰。“霸”而无“德”,你还不配问鼎。鼎随德迁,那么如今周德如何?还没等愚昧的楚庄王醒过神来,王孙满妙转机杼,又搬出个“天”来。“周德虽衰,天命未改”,周王朝的命数是天定的,天命难违,任何人都无法改变。王孙满的答话,无一句直接指说楚庄王,却无一语不在谴责他,既狠击其心,又死封其口。条理严密,涵蓄有力,与楚庄王的凶蛮直率形成鲜明对比。▲
丘明(姓姜,氏丘,名明),华夏人,生于前502年,死于前422年,享年80岁。丘穆公吕印的后代。本名丘明,因其先祖曾任楚国的左史官,故在姓前添“左”字,故称左史官丘明先生,世称“左丘明”,后为鲁国太史 。左氏世为鲁国太史,至丘明则约与孔子(前551-479)同时,而年辈稍晚。他是当时著名史家、学者与思想家,著有《春秋左氏传》、《国语》等。左丘明的最重要贡献在于其所著《春秋左氏传》与《国语》二书。左氏家族世为太史,左丘明又与孔子一起“如周,观书于周史”,故熟悉诸国史事,并深刻理解孔子思想。
登兹楼以四望兮,聊暇日以销忧。览斯宇之所处兮,实显敞而寡仇。挟清漳之通浦兮, 倚曲沮之长洲。背坟衍之广陆兮,临皋隰之沃流。北弥陶牧,西接昭邱。华实蔽野,黍稷盈 畴。虽信美而非吾土兮,曾何足以少留!
遭纷浊而迁逝兮,漫逾纪以迄今。情眷眷而怀归兮,孰忧思之可任?凭轩槛以遥望兮, 向北风而开襟。平原远而极目兮,蔽荆山之高岑。路逶迤而修迥兮,川既漾而济深。悲旧乡 之壅隔兮,涕横坠而弗禁。昔尼父之在陈兮,有归欤之叹音。钟仪幽而楚奏兮,庄舄显而越 吟。人情同于怀土兮,岂穷达而异心!
惟日月之逾迈兮,俟河清其未极。冀王道之一平兮,假高衢而骋力。惧匏瓜之徒悬兮, 畏井渫之莫食。步栖迟以徙倚兮,白日忽其将匿。风萧瑟而并兴兮,天惨惨而无色。兽狂顾 以求群兮,鸟相鸣而举翼,原野阒其无人兮,征夫行而未息。心凄怆以感发兮,意忉怛而惨恻。循阶除而下降兮,气交愤于胸臆。夜参半而不寐兮,怅盘桓以反侧。
经,常道也。其在于天,谓之命;其赋于人,谓之性。其主于身,谓之心。心也,性也,命也,一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其应乎感也,则为恻隐,为羞恶,为辞让,为是非;其见于事也,则为父子之亲,为君臣之义,为夫妇之别,为长幼之序,为朋友之信。是恻隐也,羞恶也,辞让也,是非也;是亲也,义也,序也,别也,信也,一也。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
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,则谓之《易》;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,则谓之《书》;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,则谓之《诗》;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,则谓之《礼》;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,则谓之《乐》;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,则谓之《春秋》。是阴阳消息之行也,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,一也,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。夫是之谓六经。六经者非他,吾心之常道也。
是故《易》也者,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;《书》也者,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;《诗》也者,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;《礼》也者,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;《乐》也者,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;《春秋》也者,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。君子之于六经也,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,所以尊《易》也;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,所以尊《书》也;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,所以尊《诗》也;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,所以尊《礼》也;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,所以尊「乐」也;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,所以尊《春秋》也。
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,忧后世,而述六经也,由之富家者支父祖,虑其产业库藏之积,其子孙者,或至于遗忘散失,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,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,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,以免于困穷之患。故六经者,吾心之记籍也,而六经之实,则具于吾心。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,种种色色,具存于其家,其记籍者,特名状数目而已。而世之学者,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,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,牵制于文义之末,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。是犹富家之子孙,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,日遗忘散失,至为窭人丐夫,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:「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!」何以异于是?
呜呼!六经之学,其不明于世,非一朝一夕之故矣。尚功利,崇邪说,是谓乱经;习训诂,传记诵,没溺于浅闻小见,以涂天下之耳目,是谓侮经;侈淫辞,竞诡辩,饰奸心盗行,逐世垄断,而犹自以为通经,是谓贼经。若是者,是并其所谓记籍者,而割裂弃毁之矣,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?
越城旧有稽山书院,在卧龙西冈,荒废久矣。郡守渭南南君大吉,既敷政于民,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,将进之以圣贤之道,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,又为尊经阁于其后,曰:「经正则庶民兴;庶民兴,斯无邪慝矣。」阁成,请予一言,以谂多士,予既不获辞,则为记之若是。呜呼!世之学者,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,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