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松(828——903),唐代晚期诗人。字梦徵。舒州(今安徽桐城,一今安徽潜山)人。生卒年不详。早年曾避乱栖居洪都西山,后依建州刺史李频。李死后,流落江湖,无所遇合。光化四年(901)中进士,年已70余,特授校书郎(秘书省正字)而卒。
匡机
极运兮不中,来将屈兮困穷。
余深愍兮惨怛,愿一列兮无从。
乘日月兮上征,顾游心兮鄗酆。
弥览兮九隅,彷徨兮兰宫。
芷闾兮药房,奋摇兮众芳。
菌阁兮蕙楼,观道兮从横。
宝金兮委积,美玉兮盈堂。
桂水兮潺湲,扬流兮洋洋。
蓍蔡兮踊跃,孔鹤兮回翔。
抚槛兮远望,念君兮不忘。
怫郁兮莫陈,永怀兮内伤。
通路
天门兮墬户,孰由兮贤者?
无正兮溷厕,怀德兮何睹?
假寐兮愍斯,谁可与兮寤语?
痛凤兮远逝,畜鴳兮近处。
鲸鱏兮幽潜,从虾兮游陼。
乘虬兮登阳,载象兮上行。
朝发兮葱岭,夕至兮明光。
北饮兮飞泉,南采兮芝英。
宣游兮列宿,顺极兮彷徉。
红采兮骍衣,翠缥兮为裳。
舒佩兮綝纚,竦余剑兮干将。
腾蛇兮后从,飞駏兮步旁。
微观兮玄圃,览察兮瑶光。
启匮兮探筴,悲命兮相当。
纫蕙兮永辞,将离兮所思。
浮云兮容与,道余兮何之?
远望兮仟眠,闻雷兮阗阗。
阴忧兮感余,惆怅兮自怜。
危俊
林不容兮鸣蜩,余何留兮中州?
陶嘉月兮总驾,搴玉英兮自修。
结荣茝兮逶逝,将去烝兮远游。
径岱土兮魏阙,历九曲兮牵牛。
聊假日兮相佯,遗光燿兮周流。
望太一兮淹息,纡余辔兮自休。
晞白日兮皎皎,弥远路兮悠悠。
顾列孛兮缥缥,观幽云兮陈浮。
钜宝迁兮砏磤,雉咸雊兮相求。
泱莽莽兮究志,惧吾心兮懤懤。
步余马兮飞柱,览可与兮匹俦。
卒莫有兮纤介,永余思兮怞怞。
昭世
世溷兮冥昏,违君兮归真。
乘龙兮偃蹇,高回翔兮上臻。
袭英衣兮缇[糹習],披华裳兮芳芬。
登羊角兮扶舆,浮云漠兮自娱。
握神精兮雍容,与神人兮相胥。
流星坠兮成雨,进瞵盼兮上丘墟。
览旧邦兮滃郁,余安能兮久居。
志怀逝兮心懰栗,纡余辔兮踌躇。
闻素女兮微歌,听王后兮吹竽。
魂悽怆兮感哀,肠回回兮盘纡。
抚余佩兮缤纷,高太息兮自怜。
使祝融兮先行,令昭明兮开门。
驰六蛟兮上征,竦余驾兮入冥。
历九州兮索合,谁可与兮终生。
忽反顾兮西囿,睹轸丘兮崎倾。
横垂涕兮泫流,悲余后兮失灵。
尊嘉
季春兮阳阳,列草兮成行。
余悲兮兰生,委积兮从横。
江离兮遗捐,辛夷兮挤臧。
伊思兮往古,亦多兮遭殃。
伍胥兮浮江,屈子兮沉湘。
运余兮念兹,心内兮怀伤。
望淮兮沛沛,滨流兮则逝。
榜舫兮下流,东注兮磕磕。
蛟龙兮导引,文鱼兮上濑。
抽蒲兮陈坐,援芙蕖兮为盖。
水跃兮余旌,继以兮微蔡。
云旗兮电骛,倏忽兮容裔。
河伯兮开门,迎余兮欢欣。
顾念兮旧都,怀恨兮艰难。
窃哀兮浮萍,汎淫兮无根。
蓄英
秋风兮萧萧,舒芳兮振条。
微霜兮眇眇,病殀兮鸣蜩。
玄鸟兮辞归,飞翔兮灵丘。
望谿谷兮滃郁,熊罴兮呴嗥。
唐虞兮不存,何故兮久留?
临渊兮汪洋,顾林兮忽荒。
修余兮袿衣,骑霓兮南上。
乘云兮回回,亹亹兮自强。
将息兮兰皋,失志兮悠悠。
蒶蕴兮霉黧,思君兮无聊。
身去兮意存,怆恨兮怀愁。
思忠
登九灵兮游神,静女歌兮微晨。
悲皇丘兮积葛,众体错兮交纷。
贞枝抑兮枯槁,枉车登兮庆云。
感余志兮惨栗,心怆怆兮自怜。
驾玄螭兮北征,曏吾路兮葱岭。
连五宿兮建旄,扬氛气兮为旌。
历广漠兮驰骛,览中国兮冥冥。
玄武步兮水母,与吾期兮南荣。
登华盖兮乘阳,聊逍遥兮播光。
抽库娄兮酌醴,援瓟瓜兮接粮。
毕休息兮远逝,发玉軔兮西行。
惟时俗兮疾正,弗可久兮此方。
寤辟摽兮永思,心怫郁兮内伤。
陶壅
览杳杳兮世惟,余惆怅兮何归。
伤时俗兮溷乱,将奋翼兮高飞。
驾八龙兮连蜷,建虹旌兮威夷。
观中宇兮浩浩,纷翼翼兮上跻。
浮溺水兮舒光,淹低佪兮京沶。
屯余车兮索友,睹皇公兮问师。
道莫贵兮归真,羡余术兮可夷。
吾乃逝兮南娭,道幽路兮九疑。
越炎火兮万里,过万首兮嶷嶷。
济江海兮蝉蜕,绝北梁兮永辞。
浮云郁兮昼昏,霾土忽兮塺々。
息阳城兮广夏,衰色罔兮中怠。
意晓阳兮燎寤,乃自诊兮在兹。
思尧舜兮袭兴,幸咎繇兮获谋。
悲九州兮靡君,抚轼叹兮作诗。
株昭
悲哉于嗟兮,心内切磋。
款冬而生兮,凋彼叶柯。
瓦砾进宝兮,捐弃随和。
铅刀厉御兮,顿弃太阿。
骥垂两耳兮,中坂蹉跎。
蹇驴服驾兮,无用日多。
修洁处幽兮,贵宠沙劘。
凤皇不翔兮,鹑鴳飞扬。
乘虹骖蜺兮,载云变化。
焦明开路兮,后属青蛇。
步骤桂林兮,超骧卷阿。
丘陵翔儛兮,谿谷悲歌。
神章灵篇兮,赴曲相和。
余私娱兹兮,孰哉复加。
还顾世俗兮,坏败罔罗。
卷佩将逝兮,涕流滂沲。
乱曰:
皇门开兮照下土,株秽除兮兰芷睹。
四佞放兮後得禹,圣舜摄兮昭尧绪,
孰能若兮原为辅。
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:「闻之前论曰:『治世之音安以乐,亡国之音哀以思。』夫治乱在政,而音声应之;故哀思之情,表于金石;安乐之象,形于管弦也。又仲尼闻韶,识虞舜之德;季札听弦,知众国之风。斯已然之事,先贤所不疑也。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,其理何居?若有嘉讯,今请闻其说。」主人应之曰:「斯义久滞,莫肯拯救,故令历世滥于名实。今蒙启导,将言其一隅焉。夫天地合德,万物贵生,寒暑代往,五行以成。故章为五色,发为五音;音声之作,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。其善与不善,虽遭遇浊乱,其体自若而不变也。岂以爱憎易操、哀乐改度哉?及宫商集比,声音克谐,此人心至愿,情欲之所锺。故人知情不可恣,欲不可极故,因其所用,每为之节,使哀不至伤,乐不至淫,斯其大较也。然『乐云乐云,锺鼓云乎哉?哀云哀云,哭泣云乎哉?因兹而言,玉帛非礼敬之实,歌舞非悲哀之主也。何以明之?夫殊方异俗,歌哭不同。使错而用之,或闻哭而欢,或听歌而戚,然而哀乐之情均也。今用均同之情,案,「戚」本作「感」,又脱同字,依《世说·文学篇》注改补。)而发万殊之声,斯非音声之无常哉?然声音和比,感人之最深者也。劳者歌其事,乐者舞其功。夫内有悲痛之心,则激切哀言。言比成诗,声比成音。杂而咏之,聚而听之,心动于和声,情感于苦言。嗟叹未绝,而泣涕流涟矣。夫哀心藏于苦心内,遇和声而后发。和声无象,而哀心有主。夫以有主之哀心,因乎无象之和声,其所觉悟,唯哀而已。岂复知『吹万不同,而使其自已』哉。风俗之流,遂成其政;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,审国风之盛衰,吟咏情性以讽其上,故曰『亡国之音哀以思』也。 夫喜、怒、哀、乐、爱、憎、惭、惧,凡此八者,生民所以接物传情,区别有属,而不可溢者也。夫味以甘苦为称,今以甲贤而心爱,以乙愚而情憎,则爱憎宜属我,而贤愚宜属彼也。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,我憎而谓之憎人,所喜则谓之喜味,所怒而谓之怒味哉?由此言之,则外内殊用,彼我异名。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,则无关于哀乐;哀乐自当以情感,则无系于声音。名实俱去,则尽然可见矣。且季子在鲁,采《诗》观礼,以别《风》、《雅》,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?又仲尼闻《韶》,叹其一致,是以咨嗟,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,然後叹美邪?今粗明其一端,亦可思过半矣。」
秦客难曰:「八方异俗,歌哭万殊,然其哀乐之情,不得不见也。夫心动于中,而声出于心。虽托之于他音,寄之于余声,善听察者,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。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;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;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。夫数子者,岂复假智于常音,借验于曲度哉?心戚者则形为之动,情悲者则声为之哀。此自然相应,不可得逃,唯神明者能精之耳。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,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。今不可以未遇善听,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;见方俗之多变,而谓声音无哀乐也。」又云:「贤不宜言爱,愚不宜言憎。然则有贤然后爱生,有愚然后憎成,但不当共其名耳。哀乐之作,亦有由而然。此为声使我哀,音使我乐也。苟哀乐由声,更为有实,何得名实俱去邪?」又云:「季子采《诗》观礼,以别《风》、《雅》;仲尼叹《韶》音之一致,是以咨嗟。是何言欤?且师襄奏操,而仲尼睹文王之容;师涓进曲,而子野识亡国之音。宁复讲诗而后下言,习礼然后立评哉?斯皆神妙独见,不待留闻积日,而已综其吉凶矣;是以前史以为美谈。今子以区区之近知,齐所见而为限,无乃诬前贤之识微,负夫子之妙察邪?」
主人答曰:「难云:虽歌哭万殊,善听察者要自觉之,不假智于常音,不借验于曲度,锺子之徒云云是也。此为心悲者,虽谈笑鼓舞,情欢者,虽拊膺咨嗟,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,诳察者于疑似也。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,犹谓当有哀乐耳。又曰:「季子听声,以知众国之风;师襄奏操,而仲尼睹文王之容。案如所云,此为文王之功德,与风俗之盛衰,皆可象之于声音:声之轻重,可移于後世;襄涓之巧,能得之于将来。若然者,三皇五帝,可不绝于今日,何独数事哉?若此果然也。则文王之操有常度,韶武之音有定数,不可杂以他变,操以余声也。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,锺子之触类,于是乎踬矣。若音声无常,锺子触类,其果然邪?则仲尼之识微,季札之善听,固亦诬矣。此皆俗儒妄记,欲神其事而追为耳,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,不言理以尽此,而推使神妙难知,恨不遇奇听于当时,慕古人而自叹,斯所□大罔后生也。夫推类辨物,当先求之自然之理;理已定,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。今未得之于心,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,自此以往,恐巧历不能纪。」「又难云:「哀乐之作,犹爱憎之由贤愚,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;苟哀乐由声,更为有实矣。夫五色有好丑丑,五声有善恶,此物之自然也。至于爱与不爱,喜与不喜,人情之变,统物之理,唯止于此;然皆无豫于内,待物而成耳。至夫哀乐自以事会,先遘于心,但因和声以自显发。故前论已明其无常,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。不为哀乐发于声音,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。然和声之感人心,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。酒以甘苦为主,而醉者以喜怒为用。其见欢戚为声发,而谓声有哀乐,不可见喜怒为酒使,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。」
秦客难曰:「夫观气采色,天下之通用也。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,较然可见,故吾子不疑。夫声音,气之激者也。心应感而动,声从变而发。心有盛衰,声亦隆杀。同见役于一身,何独于声便当疑邪!夫喜怒章于色诊,哀乐亦宜形于声音。声音自当有哀乐,但暗者不能识之。至锺子之徒,虽遭无常之声,则颖然独见矣,今蒙瞽面墙而不悟,离娄昭秋毫于百寻,以此言之,则明暗殊能矣。不可守咫尺之度,而疑离娄之察;执中痛之听,而猜锺子之聪;皆谓古人为妄记也。」
主人答曰:「难云:心应感而动,声从变而发,心有盛衰,声亦降杀,哀乐之情,必形于声音,锺子之徒,虽遭无常之声,则颖然独见矣。必若所言,则浊质之饱,首阳之饥,卞和之冤,伯奇之悲,相如之含怒,不占之怖祗,千变百态,使各发一咏之歌,同启数弹之微,则锺子之徒,各审其情矣。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,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,同出一身者,期于识之也。设使从下,则子野之徒,亦当复操律鸣管,以考其音,知南风之盛衰,别雅、郑之淫正也?夫食辛之与甚噱,薰目之与哀泣,同用出泪,使狄牙尝之,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,斯可知矣。何者?肌液肉汗,?笮便出,无主于哀乐,犹?酒之囊漉,虽笮具不同,而酒味不变也。声俱一体之所出,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?且夫《咸池》、《六茎》,《大章》、《韶夏》,此先王之至乐,所以动天地、感鬼神。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,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,必须圣人理其弦管,尔乃雅音得全也。舜命夔「击石拊石,八音克谐,神人以和。」以此言之,至乐虽待圣人而作,不必圣人自执也。何者?音声有自然之和,而无系于人情。克谐之音,成于金石;至和之声,得于管弦也。夫纤毫自有形可察,故离瞽以明暗异功耳。若乃以水济水,孰异之哉?」
秦客难曰:「虽众喻有隐,足招攻难,然其大理,当有所就。若葛卢闻牛鸣,知其三子为牺;师旷吹律,知南风不竞,楚师必败;羊舌母听闻儿啼,而审其丧家。凡此数事,皆效于上世,是以咸见录载。推此而言,则盛衰吉凶,莫不存乎声音矣。今若复谓之诬罔,则前言往记,皆为弃物,无用之也。以言通论,未之或安。若能明斯所以,显其所由,设二论俱济,愿重闻之。」
主人答曰:「吾谓能反三隅者,得意而忘言,是以前论略而未详。今复烦循环之难,敢不自一竭邪?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,哀三子之不存,含悲经年,诉怨葛卢;此为心与人同,异于兽形耳。此又吾之所疑也。且牛非人类,无道相通,若谓鸣兽皆能有言,葛卢受性独晓之,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,犹译传异言耳,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,则非所以为难也。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,无所不知,今且先议其所易者。请问:圣人卒人胡域,当知其所言否乎?难者必曰知之。知之之理何以明之?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。或当与关接识其言邪?将吹律鸣管校其音邪?观气采色和其心邪?此为知心自由气色,虽自不言,犹将知之,知之之道,可不待言也。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,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,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。此为心不系于所言,言或不足以证心也。若当关接而知言,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,然后知之,则何贵于聪明哉?夫言,非自然一定之物,五方殊俗,同事异号,举一名以为标识耳。夫圣人穷理,谓自然可寻,无微不照。苟无微不照,理蔽则虽近不见,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。推此以往,葛卢之不知牛鸣,得不全乎?」又难云:「师旷吹律,知南风不竞,楚多死声。此又吾之所疑也。请问师旷吹律之时,楚国之风邪,则相去千里,声不足达;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邪,则楚南有吴、越,北有梁、宋,苟不见其原,奚以识之哉?凡阴阳愤激,然后成风。气之相感,触地而发,何得发楚庭,来入晋乎?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,时至而气动,律应而灰移,皆自然相待,不假人以为用也。上生下生,所以均五声之和,叙刚柔之分也。然律有一定之声,虽冬吹中吕,其音自满而无损也。今以晋人之气,吹无韵之律,楚风安得来入其中,与为盈缩邪?风无形,声与律不通,则校理之地,无取于风律,不其然乎?岂独师旷多识博物,自有以知胜败之形,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,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?」又难云:「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。复请问何由知之?为神心独悟暗语而当邪?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,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,故知其丧家邪?若神心独悟暗语之当,非理之所得也。虽曰听啼,无取验于儿声矣。若以尝闻之声为恶,故知今啼当恶,此为以甲声为度,以校乙之啼也。夫声之于音,犹形之于心也。有形同而情乖,貌殊而心均者。何以明之?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。苟心同而形异,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?且口之激气为声,何异于籁?纳气而鸣邪?啼声之善恶,不由儿口吉凶,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。心能辨理善谈,而不能令内?调利,犹瞽者能善其曲度,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。器不假妙瞽而良,?不因惠心而调,然则心之与声,明为二物。二物之诚然,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,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。察者欲因声以知心,不亦外乎?今晋母未待之于老成,而专信昨日之声,以证今日之啼,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?」
秦客难曰:「吾闻败者不羞走,所以全也。吾心未厌而言,难复更从其馀。今平和之人,听筝笛琵琶,则形躁而志越;闻琴瑟之音,则听静而心闲。同一器之中,曲用每殊,则情随之变: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;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,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;心为声变,若此其众。苟躁静由声,则何为限其哀乐,而但云至和之声,无所不感,托大同于声音,归众变于人情?得无知彼不明此哉?」
主人答曰:「难云:琵琶、筝、笛令人躁越。又云: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。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。琵琶、筝、笛,间促而声高,变众而节数,以高声御数节,故使人形躁而志越。犹铃铎警耳,锺鼓骇心,故『闻鼓鼙之音,思将帅之臣』,盖以声音有大小,故动人有猛静也。琴瑟之体,间辽而音埤,变希而声清,以埤音御希变,不虚心静听,则不尽清和之极,是以听静而心闲也。夫曲用不同,亦犹殊器之音耳。齐楚之曲,多重故情一,变妙故思专。姣弄之音,挹众声之美,会五音之和,其体赡而用博,故心侈于众理;五音会,故欢放而欲惬。然皆以单、复、高、埤、善、恶为体,而人情以躁、静而容端,此为声音之体,尽于舒疾。情之应声,亦止于躁静耳。夫曲用每殊,而情之处变,犹滋味异美,而口辄识之也。五味万殊,而大同于美;曲变虽众,亦大同于和。美有甘,和有乐。然随曲之情,尽于和域;应美之口,绝于甘境,安得哀乐于其间哉?然人情不同,各师所解。则发其所怀;若言平和,哀乐正等,则无所先发,故终得躁静。若有所发,则是有主于内,不为平和也。以此言之,躁静者,声之功也;哀乐者,情之主也。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,因谓哀乐者皆由声音也。且声音虽有猛静,猛静各有一和,和之所感,莫不自发。何以明之?夫会宾盈堂,酒酣奏琴,或忻然而欢,或惨尔泣,非进哀于彼,导乐于此也。其音无变于昔,而欢戚并用,斯非『吹万不同』邪?夫唯无主于喜怒,亦应无主于哀乐,故欢戚俱见。若资偏固之音,含一致之声,其所发明,各当其分,则焉能兼御群理,总发众情邪?由是言之,声音以平和为体,而感物无常;心志以所俟为主,应感而发。然则声之与心,殊涂异轨,不相经纬,焉得染太和于欢戚,缀虚名于哀乐哉?秦客难曰:「论云:猛静之音,各有一和,和之所感,莫不自发,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。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,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,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。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,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,不能对易。偏重之情,触物而作,故今哀乐同时而应耳;虽二情俱见,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邪?主人答曰:「难云:哀乐自有定声,但偏重之情,不可卒移。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。即如所言,声有定分,假使《鹿鸣》重奏,是乐声也。而令戚者遇之,虽声化迟缓,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,何得更以哀邪?犹一爝之火,虽未能温一室,不宜复增其寒矣。夫火非隆寒之物,乐非增哀之具也。理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,直至和之发滞导情,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。难云:偏重之情,触物而作,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。夫言哀者,或见机杖而泣,或睹舆服而悲,徒以感人亡而物存,痛事显而形潜,其所以会之,皆自有由,不为触地而生哀,当席而泪出也。今见机杖以致感,听和声而流涕者,斯非和之所感,莫不自发也。」
秦客难曰:「论云: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。欲通此言,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。今且隐心而言,明之以成效。夫人心不欢则戚,不戚则欢,此情志之大域也。然泣是戚之伤,笑是欢之用。盖闻齐、楚之曲者,唯睹其哀涕之容,而未曾见笑噱之貌。此必齐、楚之曲,以哀为体,故其所感,皆应其度量;岂徒以多重而少变,则致情一而思专邪?若诚能致泣,则声音之有哀乐,断可知矣。」
主人答曰:「虽人情感于哀乐,哀乐各有多少。又哀乐之极,不必同致也。夫小哀容坏,甚悲而泣,哀之方也;小欢颜悦,至乐心喻,乐之理也。何以明之?夫至亲安豫,则恬若自然,所自得也。及在危急,仅然后济,则?不及亻舞。由此言之,亻舞之不若向之自得,岂不然哉?,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,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。此为乐之应声,以自得为主;哀之应感,以垂涕为故。垂涕则形动而可觉,自得则神合而无忧,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,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。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,岂独齐楚之曲邪?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,而以无笑噱谓齐、楚体哀,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?」
秦客问曰:「仲尼有言:『移风易俗,莫善于乐。』即如所论,凡百哀乐,皆不在声,即移风易俗,果以何物邪?又古人慎靡靡之风,抑忄舀耳之声,故曰:『放郑声,远佞人。』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,敢问郑雅之体,隆弊所极;风俗称易,奚由而济?幸重闻之,以悟所疑。」
主人应之曰:「夫言移风易俗者,必承衰弊之後也。古之王者,承天理物,必崇简易之教,御无为之治,君静于上,臣顺于下,玄化潜通,天人交泰,枯槁之类,浸育灵液,六合之内,沐浴鸿流,荡涤尘垢,群生安逸,自求多福,默然从道,怀忠抱义,而不觉其所以然也。和心足于内,和气见于外,故歌以叙志,亻舞以宣情。然后文之以采章,照之以风雅,播之以八音,感之以太和,导其神气,养而就之。迎其情性,致而明之,使心与理相顺,气与声相应,合乎会通,以济其美。故凯乐之情,见于金石,含弘光大,显于音声也。若以往则万国同风,芳荣济茂,馥如秋兰,不期而信,不谋而诚,穆然相爱,犹舒锦彩,而粲炳可观也。大道之隆,莫盛于兹,太平之业,莫显于此。故曰「『移风易俗,莫善于乐。』乐之为体,以心为主。故无声之乐,民之父母也。至八音会谐,人之所悦,亦总谓之乐,然风俗移易,不在此也。夫音声和比,人情所不能已者也。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,故抑其所遁;知欲之不可绝,故因其所自。为可奉之礼,制可导之乐。口不尽味,乐不极音。揆终始之宜,度贤愚之中。为之检则,使远近同风,用而不竭,亦所以结忠信,著不迁也。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,丝竹与俎豆并存,羽毛与揖让俱用,正言与和声同发。使将听是声也,必闻此言;将观是容也,必崇此礼。礼犹宾主升降,然后酬酢行焉。于是言语之节,声音之度,揖让之仪,动止之数,进退相须,共为一体。君臣用之于朝,庶士用之于家,少而习之,长而不怠,心安志固,从善日迁,然后临之以敬,持之以久而不变,然后化成,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。故朝宴聘享,嘉乐必存。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,寄之乐工,宣之管弦,使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自诫。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。若夫郑声,是音声之至妙。妙音感人,犹美色惑志。耽?荒酒,易以丧业,自非至人,孰能御之?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,故具其八音,不渎其声;绝其大和,不穷其变;捐窈窕之声,使乐而不淫,犹大羹不和,不极勺药之味也。若流俗浅近,则声不足悦,又非所欢也。若上失其道,国丧其纪,男女奔随,淫荒无度,则风以此变,俗以好成。尚其所志,则群能肆之,乐其所习,则何以诛之?托于和声,配而长之,诚动于言,心感于和,风俗一成,因而名之。然所名之声,无中于淫邪也。淫之与正同乎心,雅、郑之体,亦足以观矣。」
述夫帝车南指,遁七曜於中阶;华盖西临,藏五?於太甲。虽复星辰荡越,三元之轨躅可寻;雷雨沸腾,六气之经纶有序。然则抚铜浑而观变化,则万象之动不足多也;握瑶镜而临事业,则万机之凑不足大也。故知功有所服,龟龙不能谢鳞介之尊;器有所归,江汉不能窃朝宗之柄。是以朱阳登而九有照,紫泉清而万物睹。粤若皇灵草昧,风骊受河洛之图;帝象权舆,?凤锡乾坤之瑞。高辛尧舜氏没,大夏殷周氏作,达其变遂成天下之文,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。衣冠度律。随鼎器而重光;玉帛讴歌,反宗而大备。洎乎三川失御,九服蒙尘。俎豆丧而王泽竭,钟鼓衰而颂声寝。召陵高会,诸侯轻汉水之威;践土同盟,天子窘河阳之召。三微制度,乘战道而横流;千载英华,与王风而扫地。大业不可以终丧,彝伦不可以遂绝。由是山河联兆,素王开受命之符;天地氤氲,元圣举乘时之策。兴九围之废典,振六合之颓纲。有道存焉,斯文备矣。
夫子姓孔氏,讳邱,字仲尼,鲁国邹人也。帝天乙之灵苗,宋微子之洪绪。自元禽翦夏,俘宝玉於南巢;白马朝周,载旌旗於北面。五迁神器,琮璜高列帝之荣;三命雄图,钟鼎冠承家之礼。商邱诞睿,下属於防山;泗水载灵,遥驰於汶上。礼乐由其委输,人仪所以来苏,排祸乱而构乾元,扫荒屯而树真宰,圣人之大业也。
若乃承百王之丕运,总千圣之殊姿。人灵昭有作之期,岳渎降非常之表。珠衡玉斗,徵象纬於天经;虎踞龙蹲,集风?於地纪。亦犹三阶瞰月,恒星知太紫之宫;八柱冲霄,群岭辨中黄之宅,圣人之至象也。
若乃顺时而动,用晦而明。纡圣哲於常师,混波流於下问。太阳亭午,收爝火於丹衡;沧浪浮天,控涓涔於翠渚。西周捧袂,仙公留紫气之书;东海抠衣,郯子叙青?之秩。接舆非圣,询去就於狂歌;童子何知?屈炎凉於诡问,圣人之降迹也。
若乃参神揆训,录道和倪。辱太白於中都,绊乘黄於下邑。湛无为之迹而众务同并,驰不言之化而群方取则。虽复霓旌羽旆,齐人张夹谷之威;八佾三雍,桓氏逼公宫之制。洎乎历阶而进,宣武备而斩徘优;推义而行,肃刑书而诛正卯。用能使四方知罪,争归旧好之田;三家变色,愿执陪臣之礼,圣人之成务也。
若乃乘机动用,历聘栖遑;神经幽显,志大宇宙。东西南北,推心於暴乱之朝;恭俭温良,授手於危亡之国。道之将行也命,道之将废也命。归齐去鲁,发浩叹於衰周;厄宋围陈,奏悲歌於下蔡,圣人之救时也。
若乃筐篚六艺,笙簧五典。折旋洙泗之间,探赜唐虞之际。三千弟子,攀睿化而升堂;七十门人,奉洪规而入室。从周定礼,宪章知损益之源;反鲁裁诗,雅颂得弦歌之旨。备物而存道,下学而上达。援神叙教,降赤制於南宫;运斗陈经,动元符於北洛,圣人之立教也。
若乃观象设教,法三百八十四爻四十有九;穷神知化,应万一千二百五十策五十有五。成变化而行鬼神,观阴阳而倚天地。以鼓天下之动,以定天下之疑。索众妙於重元,纂群微於太素,圣人之赞易也。
若乃灵襟不测,睿视无涯。石昭集隼之庭,土缶验贲羊之井。稽山南望,识皓骨於封禺;蠡泽东浮,考丹萍於梦渚。麟图鉴远,金编题佐汉之符;凤德钩深,玉策筮亡秦之兆,圣人之观化也。
时义远矣,能事毕矣。然後拂衣方外,脱屣人间,奠楹兴夕梦之灾,负杖起晨歌之迹。挠虹梁於大厦,物莫能宗;摧日观於鲁邱。吾将安仰?明均两曜,不能迁代谢之期;序合四时,不能革盈虚之数。适来夫子时也,适去夫子顺也。为而不有,用九五而长驱;成而勿居,抚?霓而高视,圣人之应化也。
自四教远而微言绝,十哲丧而大义乖。九师争大易之门,五传列春秋之辐;六体分於楚晋,四始派於齐韩。淹中之妙键不追,稷下之高风代起。百家腾跃,攀户牖而同归;万匹驱驰,仰陶钧而其贯。犹使丝簧金石,长悬阙里之堂;荆棘蓬蒿,不入昌平之墓,圣人之遗风也。
导扬十圣,光被六虚,乘素履而保安贞,垂黄裳而获元吉。故能贵而无位,履端於太极之初;高而无名,布政於皇王之首。千秋所不能易,百代所不能移,万乘资以兴衰,四海由其轻重。虽复质文交映,瞻礻龠祀而长存;金火递迁,奉琴书而罔绝。盖《易》曰:「观乎人文,以化成天下。」又云:「圣人以神道设教,而万物服焉。」岂古之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者夫?
国家袭宇宙之淳精,据明灵之宝位。高祖武皇帝以黄旗问罪,杖金策以劳华夷;太宗文皇帝以朱翟承天,穆玉衡而正区宇。皇上宣祖宗之累洽,奉文武之重光,稽历数而坐明堂,陈礼容而谒太庙。八神齐飨,停旒太史之宫;六辩同和,驻跸华胥之野。文物隐地,声名动天,乐繁九俗,礼盛三古。冠带混并之所,书轨八?;闾阎兼匝之乡,烟火四极。竭河追日,夸父力尽於楹间;越海陵山,竖亥涂穷於庑下。薰腴广被,景贶潜周。乾象著而常文清,坤灵滋而众宝用。溢金膏於紫洞,雨露均华;栖玉烛於元都,风雷顺轨。丹?翠菌,藻绘轩庭;凤彩龙姿,激扬池?。殊徵?,不召而自至;茂祉昭彰,无幽而不洽。虽复帝臣南面,降衢室而无为;岱畎东临,陟名山而有事。灵命不可以辞也,大典不可以推也。由是六戎宵警,横紫殿而?金;五校晨驱,蹴元?而喷玉。星罗海运,岳镇川氵亭。登碧?单而会神祗,御元坛而礼天地。金箱玉册,益睿算於无疆;玳检银绳,著灵机於不竭。
功既成矣,道既贞矣。历先王之旧国,怀列圣之遗尘。翔赤骥而下?亭,吟翠虬而望邹鲁。泗滨休驾,杳疑汾水之阳;尼岫凝銮,暂似峒山之典。乃下诏曰:「可追赠太师。」托盐梅於异代,鼎路生光;寄舟楫於同时,泉涂改照。咸亨元年,又下诏曰:「宣尼有纵自天,体膺上哲,合两仪之简易,为亿载之师表。顾唯寝庙,义在钦崇。如闻诸州县孔子庙堂及学馆有破坏,并向来未造,生徒无肄业之所,先师阙奠祭之仪,久致飘零,深非敬本。宜令诸州县官司,速加营葺。」
成都县学庙堂者,大唐龙朔三年乡人之所建也。尔其州分化鸟,境属蹲鸱。萦锦室於中区,托铜梁於古地。玉轮斜界,神龙蟠沮泽之?;石镜遥临,宝马蹀禺山之影。天帝会昌之国,上照乾维;英灵秀出之乡,傍清地络。庠序由其纠合,缨弁所以会同。文翁之景化不渝,智士之风猷自远。於是双川旧老,攀帝奖而翘心;三蜀名儒,想成均而变色。探周规於旧宅,询汉制於新都。开基於四会之躔,授矩於三农之隙。土阶无级,就击壤於新欢;茅茨不翦,易层巢於故事。庄坛文杏,即架椽栾;夹谷幽兰,爰疏户牖。仪形莞尔,似闻沂水之歌;列侍り如,若奉农山之对。缁帷晓辟,横绀带於西河;绛帐宵悬,聚青衿於北海。虽秋礼冬诗之化,已洽於齐人;而宣风观俗之规,实归於上宰。
银青光禄大夫谯国公讳崇义,大武皇帝之支孙,河间大王之长子。高秋九月,振玉於唐邱;宝算千龄,跃璇蚪於太渚。我国家灵命,东朝抗裘冕之尊;宗子维城,南面袭轩裳之重。析元元之允绪,拥朱虚之禄位,拜玉节於秦京,辉金章於蜀郡。元机应物,潜消水怪之灾;丹笔申冤,俯绝山精之讼。魏文侯之拥?,道在而谦尊;董相国之垂帷,风行而俗易。
司马宇文公讳纯,河南洛阳人也。皇根帝绪,列五鼎於三朝;青琐丹梯,跨千寻於十纪。仲举澄清之辔,未极夷涂;士元卿相之材,先登上佐。冰壶精鉴,遥清玉垒之郊;霜镜悬明,下映金城之域。
县令柳公讳明,宇太易,河东人也。梁岳之英,长河之灵。沐?汉之精粹,荷天衢之元亨;旌旗赫奕於中古。组陆离於下叶。凤岩抽律,擢层秀於龙门;骊穴腾姿,吐荣光於贝阙。自朱丝就列,光膺令宰之荣;墨绶驰芬,高践郎官之右。仙凫旦举,影入铜章;乳翟朝飞,声含玉轸。临邛客位,自高文雅之庭;彭泽宾门,犹主壶觞之境。旷怀足以御物,长策足以服人。重泉之惠训大行,单父之讴谣遂远。犹为夏弦春诵,俗化之枢机。西序东胶,政刑之根本。上朝宪,下奉藩维。爰搜复庙之仪,载阐重?阎之制。三门四表,焕矣惟新;上哲师宗,肃焉如在。将使圆冠方领,再行邹鲁之风;锐气英声,一变ク渝之俗。於是侍郎幽思,ゼ凤藻於环林;丞相高材,排龙姿於璧沼。遗荣处士,开帘诠孝悌之机;颂德贤臣,持节听中和之乐。其为政也可久,其为志也可大。方当变化台极,仪刑万宇,岂徒偃仰听事,风教一同而已哉?
勃幼乏逸才,少有奇志。虚舟独泛,乘学海之波澜;直辔高驱,践词场之阃阈。观质文之否泰众矣,考圣贤之去就多矣。自生人以来,未有如夫子者也。嗟乎!今古代绝,江湖路远。恨不亲承妙旨,摄齐於游夏之间;躬奉德音,攘袂於天人之际。抚声名而永悼,瞻栋宇而长怀。呜呼哀哉!敢为铭曰:
五帝既没,三王不归。天地震动,阴阳乱飞。山崩海竭,月缺星围。礼乐无主,宗遂微。(其一)
大哉神圣,与时回薄。应运而生,继天而作。龙跃浩荡,鹏飞寥廓。奄有人宗,遂荒天爵。(其二)
尼山降彩,泗滨腾气。志匡六合,神经万类。夹谷登庸,中都历试。睿情贯一,元猷绝四。(其三)
栖遑教迹,寂寞河图。违齐出宋,历楚辞吴。风衰俗坏,礼去朝芜。麟书已卷,凤德终孤。(其四)
杳杳灵命,茫茫天秩。吾道难行,斯文易失。式宣六艺,裁成四术。虚往实归,外堂内室。(其五)
邈矣能仁,悠哉化主。力制群辟,权倾终古。陆离彩粲,蝉联茅土。涉海轻河,登山小鲁。(其六)
皇家载造,神风四极。检玉题祥,绳金署德。聿怀圣迹,同享天则。乃眷台庭,爰升衮职。(其七)
玉津同派,金堤茂版。智士高风,文翁泽远。淳壤沃,声和俗愿。载启仁祠,遂光儒苑。(其八)
沈沈壶奥,肃肃扃除。灵仪若在,列配如初。槐新市密,杏古坛疏。楹疑置奠,壁似藏书。(其九)
泛泛寰中,悠悠天下。徇名则众,知音盖寡。?石参琼,迷风乱雅。仲尼既没,夫何为者。(其十)
楔子
(冲末扮徐茂公引卒子上,诗云)少年锦带挂吴钩,铁马西风塞草秋。全仗匣中三尺剑,会看唾手取封侯。某姓徐,双名世勣,祖居京兆三原人也。幼习儒业,颇看诗书。自降唐以来,谢圣恩可怜,特蒙委任为军师,诸将皆出吾下。今因山后定阳刘武周不顺俺大唐,刘武周不强,他手下有一员上将。复姓尉迟,名恭,字敬德,此人使一条水磨鞭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今奉圣人的命,着唐元帅领十万雄兵,某为军师,刘文静为前部先锋,在美良川交战,被俺统兵围住介休城。唐元帅数次招安敬德,此人不肯降唐,回言道:"某有主公刘武周,现在定阳,岂肯降汝!"某忽思一计:着刘文静直至沙沱,使一反将计,将刘武周首级标将来了。某今日即将刘武周首级,请唐元帅直至城下,招安敬德走一遭去来。(下)(净扮尉迟敬德引卒子上,诗云)幼小曾将武艺攻,钢鞭乌马显英雄。到处争锋多得胜,则我万人无敌尉迟恭。某复姓尉迟,名恭,字敬德,朔州善阳人也,辅佐定阳刘武周麾下。某使一条水磨鞭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今因唐元帅领兵前未与我相持,在美良川交锋。某与唐将秦叔宝交战百余合,不分胜败。某因追赶唐元帅到此介休城;谁想他倒下座空城,被唐兵围住,里无粮草,外无救兵。有唐元帅数次招安,我怎肯降唐?左右,城上看着!若有唐兵来打话呵,报复某家知道。(下)(正末扮唐元帅同徐茂公引卒子上,云)某姓李,名世民,见为大唐元帅。如今领兵在美良川,与尉迟敬德交战,被我将敬德引至介休城中围住。军师,某若得敬德投降俺呵,觑草寇有如翻掌耳。(徐茂公云)元帅数次招安敬德,他言称道有他主公刘武周在沙陀,他不肯背其主。某今使一反将计,着刘文静直至沙陀,把刘武周首级标将来了也。(正末云)军师,此计大妙!咱就将着首级招安敬德去来。(徐茂公云)早来到城下了也。兀那小校,报与您那尉迟恭说,俺唐元帅请他打话。(卒子报科,云)喏,报的将军得知;有唐兵在城下,请打话哩。(尉迟云)我与他打话去。(做上城科,云)唐元帅,你有何话说?(徐茂公云)敬德,你见俺雄兵围的铁桶相似,你若肯降唐呵,着你列座诸将之右;你若不降呵,俺众兵四下里安环,八下里拽炮,提起这城子来摔一个粉碎!你自寻思咱。(尉迟云)徐茂公,你说的差了也。可不道一马岂背两鞍,双轮岂碾四辙,烈女岂嫁二夫?俺这忠臣岂佐二主?见有我主公在定阳,我怎肯投降你?(徐茂公云)将军,你主公刘武周己被我杀了也;你不信,有首级在此。(尉迟云)俺主公有认处:鼻生三窍,脑后鸡冠。你拿首级来我看咱。(徐茂公云)小校,将秋千板吊上那首级去,着他认。(做吊上,尉迟做认科,云)晦,原来真个是俺主公首级。可怎生被他杀了也?(做哭科)(徐茂公云)将军,你主公已是死了,你不投降,更待何时?岂不闻"高鸟相良木而栖,贤臣择明主而佐"?背暗投明,古之常理。(正末云)敬德,你若肯投降呵,我奏知圣人,将你重赏封官;你若不降呵,俺这里雄兵百万,战将千员,你如何飞得出这介休城去?(尉迟云)晦,谁想我主公被他杀了!我待不降呵,如今统着大势雄兵,我又无了主人,可不道"能狼安敌众大?好汉难打人多!"罢、罢、罢,唐元帅,我降可降,你依的我一件事,我便投降。(徐茂公云)休道一件事,便是十件也依的,你说。(尉迟云)等我主公服孝三年满时,我便投降您。(徐茂公云)军情事急,怎等三年?等不得!(尉迟云)既然这等呵,等三个月孝满,可投降。(徐茂公云)也等不得。(尉迟云)罢、罢、罢,男子汉势到今日,也一日准一年。等我三日,服孝满,埋殡追荐了我主公之时,那其间我大开城门投降,何如?(正末云)将军此言有准么?(尉迟云)大丈夫岂有谬言?你若不信,将我这人关枪、深乌马、水磨鞭、衣袍铠甲,您先将的去,权为信物;三日之后,我便投降也。(徐茂公云)既是这等,你可将来,小校收了者。(正末云)军师,似尉迟恭这等一员上将,端的世之罕有!(徐茂公云)元帅,果然是好一员虎将也!(正末唱)
【仙吕】【端正好】他服孝整三年,事急也权做那三日。此事着后代人知:则这英雄能尽君臣礼。待他投降后,凯歌回,卸兵甲,载旗旗,还紫禁,到丹墀,做个龙虎风云会。(同下)
(尉迟云)谁想俺主公死在唐将之手!一壁厢做个木匣儿,一般埋殡了。主公,则被你痛杀我也!(下)
第一折
(尉迟引卒子上,云)某尉迟恭。今日是第三日也。小校,大开城门,待唐兵来时,报复某家知道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正末同徐茂会上,云)军师,今日第三日了,尉迟敬德敢待来也。(徐茂公云)元帅贺喜,今日却收服一员虎将也!(正末云)军师,投至俺得这尉迟恭,非同容易也呵!(唱)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天数合该,虎臣囚在迷魂寨;请的他来,似兄弟相看待。
【混江龙】因窥关隘,自从那美良川引至介休来。俺想着先王有道,后辈贤才。若不是周西伯能求飞虎将,谁把一个姜太公请下钓鱼台?他可也几曾见忽的旗展、豁的门开、冬的鼓响、当的锣筛?投至得这个千战千赢尉迟恭,好险也万生万死唐元帅!到今日回忧作喜,降福除灾。
(云)军师,传下军令,着大势雄兵摆的严整者。(徐茂公云)众将都与我刀剑出鞘,弓管上弦,把七重围子摆的严整!(正末唱)
【油葫芦】传将令疾教军布摆,休觑的如小哉,则他这七重围子两边排。(徐茂公云)元帅,量敬德一人,兵器袍党鞍马俱无,怕做甚么!(正末唱)虽然他那身边不挂犭唐猊铠,腰间不系狮蛮带,跨下又无骏马宛,手中又无器械;你觑那岩前虎瘦雄心在,休想他便肯纳降牌。
(卒子报科,云)报元帅得知,尉迟敬德来降了也。(尉迟做绑缚跪科,云)量尉迟恭只是一个粗鲁之夫,在美良川多有唐突,乞元帅勿罪!(正末云)将军既已归降,便当亲解其缚。(徐茂公做解科)(正末唱)
【天下乐】纵使有铁壁银山也撞开!哎,你个英也波才,休浪猜,你既肯面缚归降,我也须降阶接待。请将军去了服,罢了哀,俺今日与将军庆贺来。(尉迟云)元帅请坐,受尉迟恭几拜!(做拜科)(正未云)将军清起。(尉迟云)量尉迟恭有何德能,蒙元帅这般宽恕!敢不终身愿随鞭镫?(正末唱)
【那吒令】看尉迟人生的威风也那气概,腹隐着兵书也那战策,可知道名震着乾坤也那世界。俺这里虽然是有纪纲,知兴败,那里讨尉迟这般样一个身材!
(尉迟云)元帅,岂不闻"晏平仲善与人交,久而敬之"?(正末唱)
【鹊踏枝】说话处掉书袋,施礼数傲吾济。据着你斩虎英雄,不弱如那子路、澹台。则怕俺弟兄每心不改,可不道"有朋自远方来"?
(云)左右,将酒来,我与将军递一杯咱。将军满饮一杯!(把酒科)(尉迟云)元帅先请!量尉迟恭无过是人武夫,着元帅如此重待!则一件:想当日在赤瓜峪与三将军元吉相持,打了他一鞭;今日尉迟恭降了唐,则怕三将军记那一鞭之仇么。(正末云)将军但放心。某如今奏知圣人,自有加官赐赏,谁敢记仇?(唱)
【寄生草】你道是赤瓜峪与咱家曾会垓,马蹄儿撞破连环寨,鞭梢儿早抹着天灵盖,也则为主人各占边疆界。这的是桀之犬吠了帝尧来,便三将军怎好把你尉迟怪?
(尉迟云)韩信弃项归刘,萧何举荐,挂印登坛;想尉迟恭虽不及韩信之能,料元帅不弱沛公之量也。(正未唱)
【后庭花】你是个领貔貅天下材,画麒麟阁上客。想当日汉高祖知人杰,俺准备着韩淮阴拜将台。把筵宴快安排,俺将你真心儿酬待。则要你立唐朝显手策,立唐朝显手策。
【青哥儿】呀,据着你英雄、英雄慷慨,堪定那社稷、社稷兴衰。凭着你文武双全将相才,则要你扫荡云霾,肃靖尘埃。将勇兵乖,那其间挂印悬牌,便将你一日转千阶,非优待。
(徐茂公云)元帅,俺如今屯军在此,差人往京师奏知圣人,说尉迟恭降了唐也,圣人必有加官赐赏哩。(正末云)军师,你与三将军在此看守营寨,某亲自见圣人奏知,就将的敬德将军牌印来也。(徐茂公云)这等,元帅领二十骑人马去路上防护者。(正未唱)
【赚煞】则今日赴皇都、离边塞,把从前冤仇事解,直至君王御案上拆,一件件禀奏的明白。便道不应该,未有甚汗马差排,且权做行军副元帅。(云)军师,(唱)你与我整三军器械,紧看着营寨;则我这手儿里将的印牌来。(下)
(徐茂公云)元帅去了也、敬德将军,咱与你营中去来。(尉迟云)军师,想敬德降唐,无寸箭之功,元帅去取某印牌去了;我必然舍这一腔热血,与国家出力,方显其尽忠之心也。(诗云)我背暗投明离旧主,披肝沥胆佐新君。凭着我乌锥马扶持唐社稷,水磨鞭打就李乾坤。(下)
第二折
(净扮元吉同丑扮段志贤、卒子上,诗云)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。出的朝阳门,便是大黄庄。自家不是别人,三将军元吉是也。这个将军是段志贤。我哥哥唐元帅领兵收捕刘武周,与尉迟交战,被我将尉迟引至介休城,将军兵围住。我则想杀了这匹夫,不想俺哥哥收留了他。如今俺哥哥亲自去京师奏知圣人,要与他加官赐赏。兄弟,你可知我恨他?(段志贤云)三将军,你为何恨他?(元吉云)兄弟也,想前此一日在赤瓜峪,我与尉迟交战时,他曾打了我一鞭,打的我吐血数里。他如今可降了唐,我这冤仇几时得报?(段志贤云)三将军,要报这一鞭之仇也容易。(元吉云)哥,你有甚计策?(段志贤云)如今唐元帅往京师去了,你守着营寨。你唤尉迟恭来,寻他些风流罪过,则说他有二心,将他下在牢中,所算了他性命。等唐元帅回来时,则说他私下领着本部人马,还要回他那山后去,被我赶上拿回来,下在牢中。那厮气性大的,这一气就气杀了也。这个计较可不好那?(元吉云)此计大妙!你那里是我的哥,便是我亲老子也设不出妙计来。左右那里?唤将尉迟恭来者!(卒子云)尉迟恭安在?(尉迟云)某尉迟恭。自从降了唐,有三将军元吉呼唤,不知甚事,须索走一遭去。(卒子报科,云)敬德来了也。(元吉云)着他过来。(见科,尉迟云)三将军,呼唤敬德那厢使用?(元吉云)敬德,你知罪么?(尉迟云)敬德不知罪。(元吉云)你刬地不知罪哩?你昨日夜晚间,和你那本部下人马商量,还要回你那山后去,是么?(尉迟云)三将军,想敬德初降唐,无寸箭之功,唐元帅如此重待,又去京师奏知圣人,取我牌印去了,某岂有此心也?(元吉云)这厮强嘴哩,左右,把这匹夫下在牢中去。(卒子拿科)(尉迟云)罢、罢、罢,我尉迟恭当初本不降唐来,都是唐元帅、徐茂公说着我降唐;今日将我下在牢中。这元吉当初在赤瓜峪,我曾打了他一鞭,他记旧日之仇,陷害我性命。天也,教谁人救我咱?(下)(段志贤云)三将军,此计何如?(元吉云)老段,好计!我如今分付看守的人,则要死的,不要活的。若是死了尉迟恭,则显我老三好汉。凭着我这一片好心,天也与我个条儿糖吃。(下)(外扮单雄信上,云)某单雄信是也。幼习韬略之书,长而好武,无有不拈,无有不会。使一条狼牙枣槊,有万夫不当之勇,在俺主公洛阳王世充麾下。今有唐元帅无礼,要领兵前来偷观俺洛阳城,更待干罢!是俺奏知主公,就着俺统领十万雄兵,擒拿唐元帅走一遭去。大小三军,听吾将令!(诗云)他逞大胆心怀奸诈,入洛阳全然不怕。若赶上唐将元戎,我和他决无干罢!(下)(正末上,云)某唐元帅。自从收捕了尉迟恭,某自往京师奏知圣人去。来到这途中,后面尘土起处,兀的不有人马赶将来也!(徐茂公慌上,云)某徐茂公。自从唐元帅去了,不想元吉思旧日之仇,如今把敬德下在牢中;我须亲赶唐元帅回来,救敬德之难。兀那前面不是元帅?元帅且住者!我有说的话。(正末云)军师,你为何赶将来?(徐茂公云)自从元帅去了,不想三将军记旧日之仇,如今把敬德下在牢中;诬言他有二心,思量重回山后去。若是敬德有些好歹,显的俺等言而无信了。因此一径的赶元帅回去,救敬德之难也。(正末云)军师,我观敬德岂有此心也呵!(唱)
【正宫】【端正好】是他新,咱须旧,没揣的结下冤仇。你道他尉迟恭又往那沙陀走,咱可也慢慢的相穷究。
【滚绣球】他有投明弃暗的心,拿云握雾的手,休猜做人中禽兽,论英雄堪可封侯。凭着他相貌搊、武艺熟,上阵处只显示的他家驰骤;都是我几遭儿抚顺的情由。据着他全忠尽孝真良将,怎肯做背义忘思那死回?干费了百计千谋?
(徐茂公云)元帅,你且休往京师去,疾回营中救敬德去来。(正末云)咱便回营救敬德去也。(下)(元吉同段志贤上,诗云)我元吉天生有计谋,生拿敬德下牢国。只待将他盆吊死,单怕他一拳打的我做春牛。自从把尉迟下在牢里,我则要所算了他性命;又被这不知趣的徐茂公左来右去打搅,怎生是好?(段志贤云)三将军,你不知,如今了师见你把敬德下在牢里,亲自赶唐元帅去了。(元吉云)不妨事。便唐元帅回来问我时,我自有话说。(正末同徐茂公上,云)可早来到营门首也。左右接了马者。(徐茂公云)报复去,你说唐元帅同军师下马也。(卒子云)喏,有唐元帅同军师下马也。(段志贤云)如何?我说军师赶元帅去了也。(元吉云)不妨事,我接待去。(见科,云)呀,哥哥来了也,请坐!(正末云)三将军,敬德安在?(元吉云)哥哥,你说敬德那厮?他是个忘恩背义的人。想俺怎生看待他来,刚刚你去了,他领着本部人马,夜晚间要私奔,还他那山后去。早是我知道的疾,我慌忙领着些人马赶到数里程途,着我拿得回来。我待杀坏了,争奈元帅你可不在,且一他下在牢中,则等元帅回来,把这厮杀了罢!若不杀了他,久已后也是去的。(正末云)兄弟,我观敬德敢无此心。(元吉云)哥也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你道无二心呵,他怎生背了刘武周投降了俺来?这等人到底不是个好的,不杀了要他何用?(正末云)兄弟,投至俺得这敬德呵,非同容易;你若杀了他,可不做的个闭塞贤路么?(元吉云)元帅,想昔日刘沛公手下英布、彭越、韩信,立起十大功劳,后来萧何定计课了英布,够了彭越,斩了韩信。你道三个将军有甚么罪过,尚然杀坏了;量这敬德打甚么不紧!趁早将他哈喇了,也还便宜。你若早些结果了他,哥也,我买条儿糖谢你。(正末云)兄弟,你则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(唱)
【倘秀才】那一个彭越呵,他也曾和舍人出口;那一个韩信阿,他也曾调陈豨执手;那一个英布呵,他使一勇性强占了九州。可不道"千军容易得,一将最难求"?怎学那萧何的做手?
(徐茂公云)元帅,你只唤出敬德来,多问他详细,便见真假。(正末云)这也说的是。小校,唤将敬德来。(元吉云)拿将敬德来!(尉迟带枷上,云)事要前思,免劳后悔。想当日降唐之后,唐元帅往京师去了;不想三将军元吉他记我打了他一鞭之仇。将我下在牢中。不期唐元帅半路回来,我今见元帅去。(见科)(尉迟云)元帅,可不道招贤纳士哩。(正末云)三将军,敬德有何罪,将他下在牢中?(元吉云)元帅,你不知:自你去后,他有二心,领着他那本部人马,要往本处山后去,早是我赶回来。想敬德我有何亏负他来?(尉迟云)元帅,三将军记那一鞭之仇,敬德并无此心!(正末云)既然这般,我亲释其缚。我欲待往京师奏知圣人,取将军牌印来;谁想将军要回去。可不道"心去意难留,留下结冤仇"?(尉迟云)我敬德并无此心!(正末云)军师,安排酒果来。(元吉云)倒好了他!他有二心。要回山后去,这等背义忘恩,又饶了他;不杀坏,又与饯行,那里有这等道理!(正末唱)
【脱布衫】他厮知重不敢抬头,我再相逢争忍凝眸?君子人不念旧恶,小人儿自来悔后。(云)左右,将酒来。我与敬德递一杯送行。(把酒科,云)将军满饮一杯。(唱)
【小梁州】我这里亲送辕门捧玉瓯,将军你莫记冤仇。(云)左右,将一饼金来。(卒子云)金在此。(尉迟云)元帅要这金做甚么?(正末云)将军,(唱)这金权为路费酒消愁。指望待常相守,谁承望心去意难留!
(尉迟云)我敬德本无二心,元帅既然疑我,男子汉既到今日,也罢,也罢!要我这性命做甚么?我不如撞阶而死!(正末扯科,云)哎,敬德又说无此心,三将军又是那样说。(向元吉云)兄弟,如今我也难做主张。叫你那同去赶那敬德的军士们来,我试问他一番;待他说出真情来,便着敬德也肯心服。(元吉背云)这个却是苦也!他那里曾走,我那曾赶他?他便走我也不敢赶他去。如今叫军士们说出实话来,却是怎了?也罢,我有了!(回云)哥哥,你差了也。那时节听的这厮走了,还等的军士哩?我只骑了一匹马,拿着个鞭子,不顾性命赶上那敬德。他道"你来怎的?"我道:"你受我哥哥这等大恩,你怎逃走了?你下马受死。"他恼将起来,咬着牙拿起那水磨鞭,照着我就打来。哥哥,那时节若是别个,也着他送了五星三;谁想是你兄弟老三,我又没甚兵器,却被我侧身躲过,只一拳,珰的一声把他那鞭打在地下,他就忙了,叫"三爷饶了我罢"。我也不听他说,是我把右手带住马,左手揪着他眼扎毛,顺手牵羊一般牵他回来了。(尉迟云)那有这事来?(正末云)敬德他一员猛将,如何这等好拿?我且问军师咱。(向茂公云)军师,你听者,想是敬德真个走来?(徐茂公云)敬德也是个好汉;三将军平却是个不说谎的。(元吉云)我若不说谎就遭瘟。(徐茂公云)如令与元帅同到演武场,着敬德领人马先走,着三将军后面单人独马赶上去.拿的转来,这便见三将军是实;拿不来便见敬德是实。(元吉背云)老徐却也忒泼赖!这不是说话,这是害人性命哩。(正末云)此说最是。(元吉云)那时也只乘兴而已,幸者不可屡侥。哥哥要饶他便罢,不消来勒掯我、(尉迟云)三将军也不消恁的,我如今单人独马前行,你拿第来,你提的住,我情愿认罪;你刺的死,我情愿死。(元吉笑科,云)我老三不是夸口,我精神抖擞,机谋通透,平日曾怕那个?我和你便上演武场去。(入场,敬德先行科,元吉刺槊被夺、坠马科)(元吉云)我马眼叉。(换马,如前科)(元吉云)我手鸡爪风儿发了。(又赶,如前科)(元吉云)俺肚里又疼,且回去吃钟酒去着。(正末云)元来如此!敬德,则今日俺与你同见圣人去来。(尉迟云)这般呵,谢了元帅!(正末唱)
【幺篇】我和你如今便往朝中奏。(尉迟云)则是三将军记那一鞭之仇。(正末唱)将从前事一笔都匀。(元吉云)我也不和他一般见识。(正末唱)将军你莫愁,从今后体辞生受,则要你分破帝王忧。(卒子慌上报科,云)喏,报的元帅得知:有王世充手下前部先锋单雄信特来索战。(尉迟云)元帅,那单雄信只消差三将军去拿他,也不用多拨人马,只一人一骑包拿来了。(元吉云)何如?我道你也服了我老三的手段。(正末云)是。就拨五千人马,着兄弟做先锋,与我擒拿单雄信去来。(唱)
【上小楼】你道是精神抖擞,又道是机谋通透;雄信兵来,索要相持,你合承头。想着你单鞭的拿敬德,这般夸口,又何况那区区洛阳草寇。
(元吉云)适才你兄弟说耍,当真就差我交锋去?(做叫疼科,云)哎哟!一时间肚疼起来,待我去营中略睡一睡。(做出科,诗云)老三做事忒搊搜,差去争锋不自由。如今只学乌龟法,得缩头时且缩头。(下)(尉迟云)元帅,想尉迟恭初来降唐,无寸箭之功,情愿引领本部人马与他交锋去。(正末云)不必将军去,我正要看洛阳城池。如今领百十骑人马,同段志贤打探,就观看洛阳城去。(唱)
【幺篇】我正待看洛城、窥战守,因此上息却征鼙,偃却旗幡,减却戈矛。(尉迟云)元帅休小觑了单雄信。他人又强,马又肥,使一条狼牙枣木槊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若只是这等,恐怕有关。(正末云)不妨事。(唱)虽然他人又强,马又肥,也拚的和他歹斗,难道我李世民便落入机彀?
(徐茂公云)既然这般,元帅你要观看他洛阳城,元帅先行,我与敬德将军随后来接应元帅来。(正末云)军师说的是。我与段志贤先行,军师与敬德随后来接应者。(尉迟云)我就跟的元帅去,可不好那?(正末唱)
【随煞尾】则这割鸡焉用牛刀手,小将那消大帅收?管教六十四处征尘一扫休,十八处改年号的出尽了丑。(徐茂公云)元帅,这一去则愿你鞭敲金镫也。(正末唱)那时节将军容再修,将凯歌齐奏,你可也早些儿准备安排着这个庆功的酒。(下)(段志贤云)虽然如此,还要与三将军一别。三将军安在?(元吉上,云)我适才到营帐里打的一个吨,这肚就不疼了。正待要去厮杀,我哥哥便等不得,自家去了。(段志贤云)三将军、军师勿罪,我同元帅先去也。(元吉云)老段,则要你小心在意者。(段志贤下)(徐茂公云)三将军,你领兵合后,我与敬德先接应元帅去来。(元吉云)军师先行,我在后领兵再来接应你。敬德,据理来饶你不得;看俺哥哥面上,你且寄头在项。此一去若有疏失呵,我不道的饶了你哩!(尉迟云)三将军,别人不知,你可知我那水磨鞭来。我这一去遇着那单雄信呵,只着他鞭稍一指,头颅早粉碎也。(诗云)舍生容易立功难,谁似吾家力拔山?则这水磨钢鞭一骑马,不杀无徒誓不还。(徐同下)(元吉云)我要杀了这匹夫来,不想俺哥哥回来救了。也罢,我这一去好歹要害了他。若杀了敬德呵,才报的我这一鞭之仇!军师着我做合后,我只是慢慢的去,等他救应不到,必有疏失,岂不是一计?(下)
第三折
(单雄信跚马引卒子上,云)某单雄信是也。听知的唐元帅领着段志贤观看我洛阳城,更待于罢!某领三千人马赶去来。(下)(段志贤珊马上,云)某段志贤。我唐元帅观看他洛阳城,不想单雄信领兵赶将来了,怎好也?(单雄信赶上科,云)段志贤及早下马受降!(调阵科)(段志贤云)我近他不的,跑、跑、跑!(下)(单雄信云)这厮走了也,更待干罢!不问那里赶将去!(下)(正末跚马上,慌科,云)怎生是好?我正观看洛阳城,不想撞着单雄信领兵赶将来。段志贤不知在那里,可怎生是好?(单雄信上,云)李世民少走!你那里去?及早下马受降!(正来唱)
【越调】【斗鹌鹑】人一似北极天蓬,马一似南方火龙;他那里纵马横枪,将咱来紧攻。他急似雷霆,我疾如火风;我这里走的慌,他可也赶的凶。似这般耀武扬威,争强奋勇!
【紫花儿序】我恨不的胁生双翅,项长三头;他道甚么"体走唐童"。恰便似鱼钻入丝网,鸟扑入樊笼,匆匆。马也,少不的上你凌烟第一功,则要得四蹄那动!只听的喊杀声声,更催着战鼓逢逢。(单雄信云)赶入这榆科国来了也。你待走的那里去?(正末唱)
【耍三台】待把我征马宛纵,残生送。(徐茂公珊马慌上,云)兀的不是元帅!(做揪雄信科)(徐茂公云)将军且暂住一住!(单雄信云)我道是谁,元来是徐茂公。你放手!(正末唱)呀,元来是军师茂公!(徐茂公云)元帅,你快逃命走!(单雄信云)徐茂公,你放手!(正末唱)他道我已得命好从容,且看他如何作用。则要你拿云手紧将袍袖封,谈天口说转他心意从。你便是骗英布的隋何,说韩信的蒯通!(单雄信云)徐茂公,你放手!往日咱两个是朋友,今日各为其主也。(徐茂公云)将军,看俺旧交之情。(单雄信云)你两次三番则管里扯住我。罢!我拔出剑来,你见么?我割袍断义,你若再赶将来,我一剑挥之两段!
(徐茂公云)似此可怎生了也!(正末唱)
【调笑令】见那厮不从,支楞楞扯出霜锋,呀,我见他尽在嘻嘻冷笑中;我见他割袍断袖绝了朋情重,越恼的他忿气冲冲。不争这单雄信推开徐茂公,天也,谁搭救我这微躬?
(徐茂公云)不中!我回营中取救军去来。(下)(单雄信云)徐茂公去了也。李世民,你及早下马受降!(正末云)我手中有弓可无箭。兀那单雄信,你知我擅能神射,我发箭你看!(单雄信云)他也合死!手中有弓无箭,量你到的那里!(正来唱)
【小桃红】手中无箭慢张弓,频把这虚弦控。元来徐茂公临阵不中用!(敬德跚马上,叫云)单雄信慢走!(正末唱)则听的语如钟,喝一声响亮春雷动。纵然他有些耳聋,乍闻来也须怕恐!(尉迟云)单雄信勿伤吾主!(正末云)元来是敬德救我哩!(唱)高叫道"休伤俺主人公"。
(单雄信云)那里走将这个卖炭的来?这厮报马单鞭,量你何足道哉!
(尉迟云)单雄信休得无礼!(做调阵科)(正末唱)
【秃厮儿】尉迟恭威而不猛,单雄信战而无功。我见他格截架解不放空,起一阵杀气黑濛濛,遮笼。
【圣药王】这一个枪去疾,那一个鞭下的猛,半空中起了一个避乖龙。那一个雌,这一个雄,王吉玎珰鞭槊紧紧相从,好下手的也尉迟恭!
(尉迟打雄信下,云)元帅,若不是我尉迟恭来的单呵,险些儿落在他彀中;被某一鞭打的那厮吐血而走,被我夺了那厮的枣木槊也!(正末云)若不是将军来呵,那里取我这性命!则今日我与将军同见圣人去来。
(尉迟云)量尉迟恭有何德能,则是仗元帅虎威耳。(正末云)壮哉!壮哉!不枉了好将军也!(唱)
【收尾】我则见忽的战马交,出的枣槊起,飕的钢鞭重,把一个生硬汉打的来浑身尽肿。哎,则你个打单雄信的尉迟恭,不弱似喝娄烦他这个霸王勇!(同下)
第四折
(徐茂公上,诗云)帅鼓铜锣一两敲,辕门里外列兵刀。将军报罢平安喏,紧卷旗幡再不摇。某乃徐茂公是也。今唐元帅与单雄信在榆科园交战,某见唐元帅大败亏输,忙差尉迟恭接应唐元帅去了,未知输赢胜败。使的那能行快走的探子看去,这早晚敢待来也。(正末扮探子上云)一场好厮杀也呵!(唱)
【黄钟】【醉花阴】大路上难行落荒里践,两只脚蓦岭登山快捻。走的我一口气似撺椽。若见俺军师,一一的都分辨。(见科,云)报、报、报!(徐茂公云)好探子,他从那阵上来。你只看他喜气旺色,那输赢胜败早可知了也!
(诗云)我则见雉尾金环结束雄,腰间斜插宝雕弓。两脚能行千里路,一身常伴五更风。金字旗拿画杆赤,长蛇枪拂绛缨红。两阵相当分胜败,尽在来人启口中。兀那探子,单雄信与唐元帅怎生交锋?你喘息定了。慢慢的说一遍咱。(探子唱)听小人话根源:只说单雄信今番将手段展。
【喜迁莺】早来到北邙前面,猛听的锣鼓喧天;那军不到三千,拥出个将一员。雄纠纠威风武艺显,是段志贤立阵前。一个待功标汗简,一个待名上凌烟。(徐茂公云)元来是单雄信与某家段志贤交马。两员将扑入垓心,不打话来回便战。三军发喊,二将争功。阵上数声鼙鼓擂,军前两骑马相交。马盘马折,千寻浪里竭波龙;人撞人冲,万丈山前争食虎。一个似摔碎雷车霹雳鬼,一个似擘开华岳巨灵神。端的是谁输谁赢?再说一遍。(探子唱)
【出队子】两员将刀回马转,迎头儿先输了段志贤。唐元帅败走恰便似箭离弦,单雄信追赶似风送船,尉迟恭傍观恰便似虎视犬。
(徐茂公云)谁想段志贤输了也!背后一将厉声高叫道:"单雄信不得无礼!"你道是谁?乃尉迟敬德出马。好将军也!(诗云)他是那虎体鸢肩将相才,六韬三略贮胸怀。遇敌只把单鞭举,救难慌骑刬马来。捉将似鹰拿狡兔,挟人如母抱婴孩。若非真武临凡世,便应黑煞下天台。俺尉迟敬德与单雄信怎生交战?探子,你喘息定了,慢慢的再说一遍咱。(探子(唱)
【刮地风】揣、揣、揣加鞭,不剌剌走似烟,一骑马走到跟前。单雄信枣槊如秋练,正望心穿;见忽地将钢鞭疾转,骨碌碌怪眼睁圆。尉迟恭身又骁、手又便,单雄信如何施展?则一鞭偃了左肩,滴流扑坠落征马宛;不甫能躲过唐童箭,呀,早迎着敬德鞭!(徐茂公云)元来敬德手搘着竹节钢鞭,与单雄信交战。好钢鞭也!(诗云)军器多般分外别,层层叠叠攒霜雪。有如枯竹节攒成,浑似乌龙尾半截。千人队里生杀气,万众丛中损英杰。饶君披上铠三重,抹着鞭梢骨节折。敬德举鞭在手,喝声:"着!"单雄信丢了枣塑,口吐鲜血,伏鞍而走。好将军也!扶持宇宙,整顿江山。全凭着打将鞭,怎出的拿云手?鞭起处如乌龙摆尾,将落马似猛虎离巢。胡敬德世上无双,功劳簿堪书第一。此时俺主唐元帅却在那里?探子,你喘息定了,慢慢的再说一遍咱。(探子唱)
【四门子】俺元帅勒马亲回转,展虎躯,骤骏马宛。看他一来一往相交战,是谁人敢占先?那一个奔,这一个赶,将和军躲的偌近远。刚崦里藏,休浪里潜。马儿上前合后偃。
(徐茂公云)单雄信输了也!(词云)他只待抛翻狼牙箭,扯断宝雕弓;撞倒麒麟和獬豸,冲开猛虎与奔熊。好敬德也!他有那举鼎拔山力,超群出世雄。钢鞭悬铁塔,黑马似乌龙。杀人无对手,上阵有威风。壮哉唐敬德,归来拜鄂公。今若敬德不去,俺主唐元帅可不休了?兀那探子,你再说一遍咱。(探子唱)
【古水仙子】呀、呀、呀猛望见,便、便、便铁石人见了也可怜。他、他、他袋内有弯弓,壶中无只箭;待、待、待要布展怎地展?挣、锋、挣两三番迸断了弓弦。走、走、走一骑马逃入榆科园。来、来、来两员将绕定榆科转,见、见、见更狠似美良川!(徐茂公云)单雄信大败于输,俺尉迟恭赢了也!探子,无甚事,赏你一只羊、两坛酒,一个月不打差,你回营中去罢。(探子唱)
【煞尾】俺元帅今年时运显,施逞会刬马单鞭。则一阵杀的那败残军,急离披走十数里远。(下)(徐茂公云)尉迟恭鞭打了单雄信,俺这里赢了也!此一番回去,可不羞杀了三将军元吉!一壁厢推翻牛,窨下酒,做个大大的筵宴,等元帅还营,一米贺喜,二来赏功。己早分咐的齐备了也。(诗云)胡敬德显耀英雄,单雄信有志无功。圣天.子百灵相助,大将军八面威风。
题目单雄信断袖割袍
正名尉迟恭单鞭夺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