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谊长沙国,屈平湘水滨。江南瘴疠地,从来多逐臣。
粤余非巧宦,少小拙谋身。欲飞无假翼,思鸣不值晨。
如何载笔士,翻作负戈人。飘飖如木偶,叶置同刍狗。
失路乃西浮,非狂亦东走。晚岁出函关,方春度京口。
石城临虎据,天津望牛斗。牛斗盛妖氛,枭獍已成群。
郤超初入暮,王粲始从军。裹粮楚山际,披甲吴江汶。
吴江一浩荡,楚山何纠纷。惊波上溅日,乔木下临云。
系越恒资辩,喻蜀几飞文。鲁连唯救患,吾彦不争勋。
羁游岁月久,归思常搔首。非关不树萱,岂为无杯酒。
数载辞乡县,三秋别亲友。壮志后风云,衰鬓先蒲柳。
心绪乱如丝,空怀畴昔时。昔时游帝里,弱岁逢知己。
旅食南馆中,飞盖西园里。河间本好书,东平唯爱士。
英辩接天人,清言洞名理。凤池时寓直,麟阁常游止。
胜地盛宾僚,丽景相携招。舟泛昆明水,骑指渭津桥。
祓除临灞岸,供帐出东郊。宜城酝始熟,阳翟曲新调。
绕树乌啼夜,ず麦雉飞朝。细尘梁下落,长袖掌中娇。
欢娱三乐至,怀抱百忧销。梦想犹如昨,寻思久寂寥。
一朝牵世网,万里逐波潮。回轮常自转,悬旆不堪摇。
登高视衿带,乡关白云外。回首望孤城,愁人益不平。
华亭宵鹤唳,幽谷早莺鸣。断绝心难续,惝恍魂屡惊。
群纪通家好,邹鲁故乡情。若值南飞雁,时能访希生。
孙万寿(?~608)字仙期,一字遐年,隋信都武强(今河北武强西南)人。生年不详,约卒于隋炀帝大业四年前后七年中,年五十二岁。祖宝,魏散骑常侍。父灵晖,齐国子博士。仁寿初,征拜豫章王长史,大业元年(605)转为齐王文学。当时诸王官属多被夷灭,万寿不自安,因谢病免。久之,授大理司直,卒于官,时年五十二。万寿著有文集十卷,已散佚,今存诗九首。
管仲夷吾者,颍上人也。少时常与鲍叔牙游,鲍叔知其贤。管仲贫困,常欺鲍叔,鲍叔终善遇之,不以为言。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,管仲事公子纠。及小白立为桓公,公子纠死,管仲囚焉。鲍叔遂进管仲。管仲既用,任政于齐,齐桓公以霸,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管仲之谋也。
管仲曰:“吾始困时,尝与鲍叔贾,分财利多自与,鲍叔不以我为贪,知我贫也。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,鲍叔不以我为愚,知时有利不利也。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,鲍叔不以我为不肖,知我不遇时。吾尝三战三走,鲍叔不以我怯,知我有老母也。公子纠败,召忽死之,吾幽囚受辱,鲍叔不以我为无耻,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。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鲍子也。”
鲍叔既进管仲,以身下之。子孙世禄于齐,有封邑者十余世,常为名大夫。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。
管仲
既任政相齐,以区区之齐在海滨,通货积财,富国强兵,与俗同好恶。故其称曰:“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,上服度则六亲固。四维不张,国乃灭亡。下令如流水之原,令顺民心。”故论卑而易行。俗之所欲,因而予之;俗之所否,因而去之。
其为政也,善因祸而为福,转败而为功。贵轻重,慎权衡。桓公实怒少姬,南袭蔡,管仲因而伐楚,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。桓公实北征山戎,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。于柯之会,桓公欲背曹沫之约,管仲因而信之,诸侯由是归齐。故曰:“知与之为取,政之宝也。”
管仲富拟于公室,有三归、反坫,齐人不以为侈。管仲卒,齐国遵其政,常强于诸侯。后百余年而有晏子焉。
晏子
晏平仲婴者,莱之夷维人也。事齐灵公、庄公、景公,以节俭力行重于齐。既相齐,食不重肉,妾不衣帛。其在朝,君语及之,即危言;语不及之,即危行。国有道,即顺命;无道,即衡命。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。
越石父贤,在缧绁中。晏子出,遭之涂,解左骖赎之,载归。弗谢,入闺。久之,越石父请绝。晏子惧然,摄衣冠谢曰:“婴虽不仁,免子于缌何子求绝之速也?”石父曰:“不然。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。方吾在缧绁中,彼不知我也。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,是知己;知己而无礼,固不如在缧绁之中。”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。
为齐相,出,其御之妻从门闲而窥其夫。其夫为相御,拥大盖,策驷马,意气扬扬甚自得也。既而归,其妻请去。夫问其故。妻曰:“晏子长不满六尺,身相齐国,名显诸侯。今者妾观其出,志念深矣,常有以自下者。今子长八尺,乃为人仆御,然子之意自以为足,妾是以求去也。”其后夫自抑损。晏子怪而问之,御以实对。晏子荐以为大夫。
太史公曰:吾读管氏牧民、山高、乘马、轻重、九府,及晏子春秋,详哉其言之也。既见其著书,欲观其行事,故次其传。至其书,世多有之,是以不论,论其轶事。
管仲世所谓贤臣,然孔子小之。岂以为周道衰微,桓公既贤,而不勉之至王,乃称霸哉?语曰“将顺其美,匡救其恶,故上下能相亲也”。岂管仲之谓乎?
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,成礼然后去,岂所谓“见义不为无勇”者邪?至其谏说,犯君之颜,此所谓“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”者哉!假令晏子而在,余虽为之执鞭,所忻慕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