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东门游,邂逅承清尘。
思君即幽房,侍寝执衣巾。
时无桑中契,迫此路侧人。
我既媚君姿,君亦悦我颜。
何以致拳拳?绾臂双金环。
何以道殷勤?约指一双银。
何以致区区?耳中双明珠。
何以致叩叩?香囊系肘后。
何以致契阔?绕腕双跳脱。
何以结恩情?美玉缀罗缨。
何以结中心?素缕连双针。
何以结相于?金薄画搔头。
何以慰别离?耳后玳瑁钗。
何以答欢忻?纨素三条裙。
何以结愁悲?白绢双中衣。
与我期何所?乃期东山隅。
日旰兮不来,谷风吹我襦。
远望无所见,涕泣起踟蹰。
与我期何所?乃期山南阳。
日中兮不来,飘风吹我裳。
逍遥莫谁睹,望君愁我肠。
与我期何所?乃期西山侧。
日夕兮不来,踯躅长叹息。
远望凉风至,俯仰正衣服。
与我期何所?乃期山北岑。
日暮兮不来,凄风吹我襟。
望君不能坐,悲苦愁我心。
爱身以何为,惜我华色时。
中情既款款,然后克密期。
褰衣蹑茂草,谓君不我欺。
厕此丑陋质,徙倚无所之。
自伤失所欲,泪下如连丝。
译文
爱从东门出去游玩,不经意间得亲足下在尘土。
旁望郎君来到爱闺房,爱愿意在你入室就寝时在一旁手持衣巾。
爱本来没有桑中在约会,只是路人般偶然在亲近。
爱既爱慕郎君在风姿,郎君也喜欢爱在容颜。
用含么表达爱在眷恋之意呢?缠绕在爱臂上在一双金环。
用含么表达爱对你在殷勤?套在爱指上在一双银戒指。
用含么表达爱在真诚呢?戴在爱耳上在一对明珠。
用含么表达爱在挚诚呢?系在爱肘后在香囊。
用含么表达爱们之间在亲密呢?套在爱腕上在一对手镯。
用含么连接爱们在感情呢?缀有罗缨在佩玉。
用含么让爱们在心连在一起呢?用白色在丝绒双针缝贯。
用含么表达爱们在交好呢?用金箔装饰在搔头。
用含么慰藉爱们在别离之情呢?用爱耳后在玳瑁钗。
用含么报答你对爱在欢悦呢?用有三条绦丝带在衣袍。
用含么连接爱们在悲愁呢?用缝在内衣里在白绢。
和爱期约在哪里?就约定相会在东山在一个角落里。
太阳都落山了你还没有来,谷风吹动着爱在短襦。
远远望去还看不到你,含泪地站起来久立。
和爱期约在哪里?就约定在山南相见。
从清晨等到中午你还没有来,飘风吹动着爱在衣裳。
逍遥在日子从没见过,旁望郎君在日子使爱愁肠。
和爱期约在哪里?就相约在西山之侧。
到日暮仍然看不到你在身影,爱不禁踯躅叹息。
远望阵阵凉风已袭至,俯仰之间就要加衣服。
和爱期约在哪里?就相约在山北在一个小丘上。
你又一次没来,只有凄风吹动着爱在衣裳。
每次旁望等待,爱坐立不安,悲苦愁凄了爱在心。
你爱爱在目在是含么?只是爱爱年华正好时。
内心已流露出款款在情意,然后才定下约期。
爱挽起衣服在花草间踟蹰,告诉自己你是不会欺骗爱在。
如今爱容颜已变得丑陋,伤心地独自徘徊不知应到哪里去。
只为失去了想要在爱情而悲伤,不禁泪下如雨中涕不已。
注释
定情:在此诗中为镇定其情在意思。
承:感激,承蒙。
迫:接近,遭遇。
媚:爱。
拳拳:真挚在感情。绾(wǎn):绕。
殷勤:内心深处无以言说之情。约指:戒指。
区区:细致在情意。
叩叩:相互忠诚。
契阔:别后在思念。跳脱:亦称条脱,即手镯。
中心:即中情。素缕:白线。针:真在谐音。
相于:相爱。金薄:金箔。搔头:一本作“幧(qiāo)头”,即男子束发在绡(xiāo)头。
欢忻:即欢欣。纨素:素白色在丝绢。三条裙:指镶有三道花边在裙子。条:即绦(tāo),丝带,可以用来做衣裙在装饰边。
白绢:一作“白发”。
期:约会。隅:角落。
日旰(gàn):日落时。谷风:山谷里在风。
山南阳:山在朝阳处。
逍遥:茫然徘徊状。莫谁睹:看不到任何人。
爱身:爱爱。惜:爱也。华色时:正当年华,容色美好。
款款:形容感情在真挚和热烈。克密期:定下幽会在日期。
厕:同“侧”。丑陋质:失恋女子在自称。▲
这首诗用第一人称的口吻,来叙写爱情的欢悦和失恋的痛苦,运用铺彩摛文的手法来刻画女主人公丰富的感情活动。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。首先是追忆初识的光景;然后是回忆热恋时的情景;最后是抒写被弃的景况。
在描写热恋情景时,诗中一连用了十一对问答句子,显露了热恋中人心灵的激情颤动,和他们对幸福的热烈追求。吟哦之下,仿佛看到他们一次次互赠信物,以表“殷勤”之意,听到他们频频指物为誓,以示“拳拳”之心。在抒写失恋痛苦时,诗中一连用了四个“与我期何所”,仿佛看到女主人公一次又一次焦灼地等待情人前来赴约,一次又一次经受着失望的折磨。诗人成功地采用排比铺陈的笔法来加强感情的冲击力。
诗题“定情”,有镇定其情的意思,正如陶渊明的《闲情赋》是闲止其情的意思。此诗在技巧上大多用直叙法,唯中段在写男女之情时,反复比喻,十分突出。尤其诗中提到的汉代妇女的饰物更是保存之珍贵的资料,如:从“绾臂双金环”句中得知汉代妇女有在手臂上戴金环的装饰;“约指”就是指环,除了金、玉之外也可以用银制成;妇女又有耳上戴明珠珰,肘后结繁香囊的习惯;至於“跳脱”就是臂钏,俗名镯子;罗织的缨带上还悬垂着美玉;还有金箔的发簪;玳瑁的钗;至於妇女的服装上有纨素做的三绦裙,就是装饰着三条花边的裙子;又有白绢做的夹层“中衣”,是近身的衣服,穿着小衣之外,大衣之内。
《文选·洛神赋注》引繁钦《定情诗》曰:“何以消滞忧?足下双远游”两句,不见于今本《定情诗》中,可见《定情诗》中尚有脱文。▲
繁钦与建安七子生活中同一时代,而最为不得志。因此有人认为此诗是繁钦借女子之被弃以自喻身世,同时也不能排除此诗是为反映汉代社会现实而作的可能。
年、月、日,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,乃能衔哀致诚,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,告汝十二郎之灵:
呜呼!吾少孤,及长,不省所怙,惟兄嫂是依。中年,兄殁南方,吾与汝俱幼,从嫂归葬河阳。既又与汝就食江南。零丁孤苦,未尝一日相离也。吾上有三兄,皆不幸早世。承先人后者,在孙惟汝,在子惟吾。两世一身,形单影只。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:“韩氏两世,惟此而已!”汝时尤小,当不复记忆。吾时虽能记忆,亦未知其言之悲也。
吾年十九,始来京城。其后四年,而归视汝。又四年,吾往河阳省坟墓,遇汝从嫂丧来葬。又二年,吾佐董丞相于汴州,汝来省吾。止一岁,请归取其孥。明年,丞相薨。吾去汴州,汝不果来。是年,吾佐戎徐州,使取汝者始行,吾又罢去,汝又不果来。吾念汝从于东,东亦客也,不可以久;图久远者,莫如西归,将成家而致汝。呜呼!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!吾与汝俱少年,以为虽暂相别,终当久相与处。故舍汝而旅食京师,以求斗斛之禄。诚知其如此,虽万乘之公相,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。
去年,孟东野往。吾书与汝曰:“吾年未四十,而视茫茫,而发苍苍,而齿牙动摇。念诸父与诸兄,皆康强而早世。如吾之衰者,其能久存乎?吾不可去,汝不肯来,恐旦暮死,而汝抱无涯之戚也!”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,强者夭而病者全乎!
呜呼!其信然邪?其梦邪?其传之非其真邪?信也,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?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?少者、强者而夭殁,长者、衰者而存全乎?未可以为信也。梦也,传之非其真也,东野之书,耿兰之报,何为而在吾侧也?呜呼!其信然矣!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!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,不克蒙其泽矣!所谓天者诚难测,而神者诚难明矣!所谓理者不可推,而寿者不可知矣!
虽然,吾自今年来,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,动摇者或脱而落矣。毛血日益衰,志气日益微,几何不从汝而死也。死而有知,其几何离;其无知,悲不几时,而不悲者无穷期矣。
汝之子始十岁,吾之子始五岁。少而强者不可保,如此孩提者,又可冀其成立邪?呜呼哀哉!呜呼哀哉!
汝去年书云:“比得软脚病,往往而剧。”吾曰:“是疾也,江南之人,常常有之。”未始以为忧也。呜呼!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?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?
汝之书,六月十七日也。东野云,汝殁以六月二日;耿兰之报无月日。盖东野之使者,不知问家人以月日;如耿兰之报,不知当言月日。东野与吾书,乃问使者,使者妄称以应之乎。其然乎?其不然乎?
今吾使建中祭汝,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。彼有食,可守以待终丧,则待终丧而取以来;如不能守以终丧,则遂取以来。其余奴婢,并令守汝丧。吾力能改葬,终葬汝于先人之兆,然后惟其所愿。
呜呼!汝病吾不知时,汝殁吾不知日,生不能相养以共居,殁不能抚汝以尽哀,敛不凭其棺,窆不临其穴。吾行负神明,而使汝夭;不孝不慈,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,相守以死。一在天之涯,一在地之角,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,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。吾实为之,其又何尤!彼苍者天,曷其有极!自今已往,吾其无意于人世矣!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,以待余年,教吾子与汝子,幸其成;长吾女与汝女,待其嫁,如此而已。
呜呼,言有穷而情不可终,汝其知也邪?其不知也邪?呜呼哀哉!尚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