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初识君何处边,云窝万仞孤峰巅。我方强壮君盛年,高视阔步相后先。
客来入室大欢喜,拂拭几榻相周旋。乃云治食当入市,举手揖客姑流连。
所居去城二十里,左右前后无人烟。草鞋奋迅过奔马,提筐往返如飞仙。
须臾楗椎起速客,市中所有盈斋筵。我时饱食方洗钵,合掌赞叹居亭贤。
高才疾足事云水,何难撞破三禅天。善财慧眼马驹脚,君乎君乎胡不然。
君阳谦虚阴自许,注目相视心相怜。别来今昔各殊世,风尘回首成天渊。
三衣卸却改缝掖,万里风云高著鞭。老人独钓鹅潭水,潭水水清清见底。
大鱼小鱼夜不眠,飞入芦花明月里。何人买棹一相寻,牢锁重关净如洗。
主宾款洽异当年,惆怅出门留片纸。姓字传来忆未真,须眉说著疑相似。
似不似,昨日云窝求寂人,今竹杏坛门弟子。灵山一会记得无,莫忘瞿昙亲嘱累。
君家古佛坐道场,直裰承当建宗旨。归去分明举似翁,父母未生何者是。
要识那吒骨肉无,问取金刚周大士。
成鹫(1637-1722),清朝初年广东肇庆鼎湖山庆云寺僧。又名光鹫,字迹删,号东樵山人。俗姓方,名觊恺,字麟趾,番禺(今属广东省)人。出身书香仕宦世家。其为人豪放倜傥,诗文亦卓厉痛快,尽去雕饰,颇有似庄子处。沈德潜誉为诗僧第一。作品有《楞严直说》十卷、《鼎湖山志》八卷、《咸陟堂集》四十三卷、《金刚直说》一卷、《老子直说》二卷、《庄子内篇注》一卷等。
碑者,悲也。古者悬而窆,用木。后人书之以表其功德,因留之不忍去,碑之名由是而得。自秦汉以降,生而有功德政事者,亦碑之,而又易之以石,失其称矣。余之碑野庙也,非有政事功德可纪,直悲夫甿竭其力,以奉无名之土木而已矣!
瓯越间好事鬼,山椒水滨多淫祀。其庙貌有雄而毅、黝而硕者,则曰将军;有温而愿、晰而少者,则曰某郎;有媪而尊严者,则曰姥;有妇而容艳者,则曰姑。其居处则敞之以庭堂,峻之以陛级。左右老木,攒植森拱,萝茑翳于上,鸱鸮室其间。车马徒隶,丛杂怪状。甿作之,甿怖之,走畏恐后。大者椎牛;次者击豕,小不下犬鸡鱼菽之荐。牲酒之奠,缺于家可也,缺于神不可也。不朝懈怠,祸亦随作,耄孺畜牧栗栗然。疾病死丧,甿不曰适丁其时耶!而自惑其生,悉归之于神。
虽然,若以古言之,则戾;以今言之,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。何者?岂不以生能御大灾,捍大患,其死也则血良于生人。无名之土木不当与御灾捍患者为比,是戾于古也明矣。今之雄毅而硕者有之,温愿而少者有之,升阶级,坐堂筵,耳弦匏,口粱肉,载车马,拥徒隶者皆是也。解民之悬,清民之暍,未尝怵于胸中。民之当奉者,一日懈怠,则发悍吏,肆淫刑,驱之以就事,较神之祸福,孰为轻重哉?平居无事,指为贤良,一旦有大夫之忧,当报国之日,则佪挠脆怯,颠踬窜踣,乞为囚虏之不暇。此乃缨弁言语之土木尔,又何责其真土木耶?故曰:以今言之,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。
既而为诗,以纪其末:土木其形,窃吾民之酒牲,固无以名;土木其智,窃吾君之禄位,如何可仪!禄位颀颀,酒牲甚微,神之享也,孰云其非!视吾之碑,知斯文之孔悲!